倚楼听雨待君归
两人边走边聊,留下身后一地月光,铺满每条小径。
今夜中秋,阖家团圆。青石碎街的热闹,夹杂在星罗棋布的小商铺里传来的买卖声中。三步红灯,五步酒香。街边的小摊贩迎接着熙熙攘攘的客流,尚有未归的人。
“今夜本是柳兄回家陪伴家人的佳节,此刻却是陪我在这街边闲逛。”楼七烨转头问道:“真的没问题吗?我其实不打紧的——”
“同样的话就无需重复了。”柳铭宇笑着打断他,继续推着走。
楼七烨不再说什么,心下淌过一丝淡淡暖流。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总是会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暧昧,无意识地让两个人偶尔心动,偶尔尴尬。谁都不敢去深究这份暧昧的qíng愫名曰何物,唯恐一个不小心,失了分寸。
其实,在那个南风开放的年代,男男之事他俩都有耳闻。这种奇怪的感觉,会时不时搅扰着他俩的判断。这虽然并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事qíng,但两个人都选择了无视那点,怦然心动。
起风了,避开拥挤的行人道,柳铭宇推着他来到了河边。河面上晃dàng着几艘木舟,一漾一漾,看得人心里舒服。
柳铭宇俯首,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从楼七烨身后向前甩了开来,稳稳地披在了那人身上。
“你的衣衫略微单薄了点。”
楼七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有股淡淡的兰香。
“多谢。”
沿着河岸漫步,真的是一件很享受的事qíng。柳铭宇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这晶莹剔透的月光所包揽的世界中。楼七烨心下有种莫名其妙的悸动,让他显得有点不专心。
柳铭宇见他一路不怎么说话,有点纳闷。
“今夜如此良景,楼兄怎么兴致缺缺的样子。”借着月光,柳铭宇看到楼七烨抬起的脸庞微微带红。
“你不舒服?”柳铭宇略紧张地看着他,伸手去摸那人的额头。
楼七烨面色微囧,“并没有。”察觉到那人手上微凉,他一动不动。
“那你脸怎么红了?”柳铭宇狡黠地俯首看他。
楼七烨觉得有点口gān,无意识动了动双唇,月色如银之下,显得粉嫩yù滴。柳铭宇不敢多看,僵硬地撇了撇头。气氛一时很异样。
楼七烨犹犹豫豫地抓住了依然停留在额头上的手,柳铭宇登时一愣,忙要抽回来,他以为是被那人察觉到他故意不把手拿开,有点尴尬,但楼七烨只是把它握在手里,没有放开。
两个人的心跳都有点快。
“你的手好冷。”楼七烨抬眸凝视那人,柳铭宇又看到了他嚅动的朱唇,自己的喉结又动了动。
“无妨。”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该把手抽回来,却迟迟不肯动,就那样看着楼七烨转而两只手握着自己,徐徐揉搓着。
月色过于明朗,湖面中的倒影随着偶尔泛起的涟漪有点慌神,看得出它很想保持一份从容的矜持,却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周遭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的阒静,人群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远远的还能听到有些人相谈甚欢,拍掌击鼓。那些沾了酒气的醉汉们勾肩搭背一路高歌,走过大大小小的街巷。岸上的糙丛里,秋虫的演奏仍在继续,想把坊间传来的喧哗之声尽量压到最低。
风是安静地chuī过,尽量不去打扰任何人。
柳铭宇俯下身,勾起了楼七烨的下巴。楼七烨带点颤抖地抬起头。
“我们……”柳铭宇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别再靠过去,但身体像是不听使唤,正在一步步bī近那人。
楼七烨心里乱成麻,“我们……”
两人突然各自快速转身,面对着河面,想要按捺下心头那股无名的波动。
柳铭宇觉得有点热热的,“我们回去吧。”
楼七烨即应:“好。”言罢,柳铭宇转身朝向他,刚一抬脚,河边湿滑一个没扎稳,身子向前倾倒,跌落在了楼七烨身上。
月色正浓,恰有yīn云飘过,遮住了半边,似那婵娟娇羞之态。
楼七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双手正搭在那人的肩上,柳铭宇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慢慢从那人身上离开。默默地走到那人身后,开始推着轮椅沿着来时的路走。
“抱歉……”
“没事……”
楼七烨尴尬地轻拭一下额头的汗。也许是太过安静,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柳铭宇目视着前方忽明忽暗的走道,半是专心,半是走神。
空中皎皎月色,偷偷地在他们适才重叠的影子中,窥探到了一处不可说的心动。
楼七烨悄悄地抬起手,摸了摸唇边,一点余温。
☆、qíng愫暗起(四)
翌日清晨。
万里跟飘香四目相对,坐在桌子旁边半晌无话。
“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啊。”
“柳公子为什么没来?”
“不,不知道啊。”
“公子为什么没来?”
“不,不知道啊。”
飘香怒视着对面的人,万里十分委屈。
日上三竿,桌子上的早点热粥,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即将凉透。
两人决定各分一边,飘香去了楼七烨的房间,万里去了柳铭宇那里。
万里咚咚咚敲了几下,无人应声。万里推门进去,屋子里没有人。
楼七烨早就醒了,其实是一夜未眠。飘香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弹琴。飘香敲了敲门。
“进来吧。”
“公子,既然醒了,怎么不过来吃早饭啊?”
“我不饿。”
飘香见他看都不看自己,语气平淡,不解道:“公子,你同柳公子闹不和了吗?他今天也没出来吃饭。昨晚你们回来时气氛就不对。”
楼七烨抬头看他,眉头紧锁。
“真闹不和了?”
“并没有。”
飘香一脸不信的表qíng。
楼七烨的目光躲闪了下,看了看别处。
“他呢?”
“谁?”
“柳兄。”
“我去看过了,不在房间里。”万里正巧路过,在门外喊道。
某人漫不经心地勾起了琴弦,一声声,杂乱无章的旋律。
之后的一连几日,他都没见到那人的身影。
秋深了,整座宫廷的巍峨挺拔,显得如此高傲。夕阳带着石榴的晚熟,孤独地坚持着昼日里的残芒。不知道即将追上来的夜,能否令它满意。再冷的风,每逢途径这里,像个犯错的奴役开始落荒而逃。因为有人嫌吵。
“真不敢相信,皇兄也有今日。”
柳相离一听李安那夸张的描述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又在城墙内外找那人了。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在这儿---皇家花园里建得最高的楼阁,【子归】。
之子于归。
柳相离眼巴巴地望着那人躺在屋瓦片上,即使看不到他的身影,也定然知道他就在那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