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喔?此话怎讲?”
康临道:“第一个买主出手阔绰,直接送来三箱金子,金条无任何印记,像是有心溶制而不愿曝露身份;至于第二个买主,给的是一大叠银票,票面新旧不等,有汇福钱庄有同裕银号,倒似积攒起来,当然,不排除这是另外一种不显山露水的法子。至于药,前者是致命之毒,后者则要确保xing命无忧,甚至……威胁糙民若是出了差池,人头不保。”
我微微眯眼道:“是曼陀罗和天山曼陀?”
康临又瞥了周文瑜一眼,“师兄竟连此都告知公主殿下了。”又回转过头,“正是。”
周文瑜听到这儿,呆呆地道:“这、这可就无从辨别了……”
不错,如此一来,我既有可能中的是前者,也有可能中的是后者……
然而令我感到不安的是,除了要对付我,还有什么人还肯下重金来买这种毒药,目的又是什么呢?这段时间,有什么重要人物失忆了么……
等等,该不会是……
“周太医,康老板,你们都是来自药王谷,想必医术高明当世少有人及,我有一惑,望你们能够如实相告。”见他们二人点头,我稍稍平缓住自己的语气,“服食忘魂散,有否令人一夕间忘掉一部分记忆……譬如说,一年的可能xing?”
周文瑜与康临相互对望了下,俱是一怔,周文瑜道:“忘魂散的作用便从前尘尽失,一日一忘,形同忘魂,到逐渐恢复而亡魂,未有什么遗忘一年之说,而且……”
“而且,”康临接道:“遗忘一年记忆什么的,这世界恐怕是没有什么药物做得到吧……”
我浑身一震,“没有这种药物?”
康临点头道:“失忆症分为多种,能够造成的缘由也有多种,或因头部受到重创,或因遭受打击,严重者连基本生活都无法自理,而从人为的角度论,让人全盘失忆最容易不过。”
周文瑜道:“下毒,下针,原理都是麻痹一个人脑中用来留存记忆的经脉,但是,这世上没有谁能够恰如其分的控制一个人的记忆,正如现下老夫若想封存公主今日的记忆,必是做不到的。”
康临斜眼:“你封存公主的记忆做甚?”
周文瑜忙摆手:“啊,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公主切莫怪罪……”
他们两兄弟的调闹之声我自已是听不清了。从康临说没有那种药物存在时,我整个人如同堕入冰窖,每根毛孔都透着丝丝寒气。
倘若这世上没有医者能够做到封存记忆这一点,那么同样不会有人能够一夜间忘却一段回忆。
可是偏偏这种事就在我周身发生了。
那么,唯有一种可能。
假的。
那个人,从来就没有失去过记忆,他记得属于煦方和和风的记忆。
他明明记得,却波澜不惊的说,姑娘你是何人?
他明明记得,却沉声的质问我,你有什么目的?
他明明记得,却在滔滔江流中说,果真是蛇蝎心肠。
这是个骗局。
从一开始,煦方就……不,不是煦方,煦方这个人,是聂然捏造出来的人物,他根本不曾存在。
辛辛苦苦攒来买ròu铺的钱,亲亲切切奏着悠扬的箫,心心念念许下白首的誓言,统统都是在做戏。
那个对和风千依百顺,会为和风不顾一切,会红着眼彻夜照顾病中的和风,像煦阳一样温暖的人,只不过和风桂香中水波月色的梦。
而这个梦,则是由聂然亲手编织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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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么?
不,在没有亲自确认以前,我不能自乱阵脚,不可妄下定论。
我捧起几案旁的青
瓷茶碗,想要饮水而qiáng自镇定,却因颤抖把杯子掀翻在地,哐当一声脆响,杯身宛若内心深处般,崩裂,碎开。
周文瑜与康临大惊失色,忙迎上前来,生怕我被那碎屑溅伤,康临看着我,道:“有什么让公主感到不妥么?”
我木然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半晌,我问:“曼陀罗与天山曼陀单靠ròu眼,可以轻易辨别么?”
康临道:“虽说看去相似,然而行家自是得以分辨,像我与师兄自然……”
“就是说,”我打断他的话,“普通人极有可能弄混?”
康临道:“以次充好,在坊间并非没有发生过。”
我面无表qíng的看着他,“如此说来,康老板也是有可能弄错的么?”
周文瑜有些听不懂了,“公主,别人不好说,我与师弟是绝无……”
“康老板,”我没有理会周文瑜,直视康临,冷冷道,“你在调配忘魂散时,也是有可能将次品误当做是天山曼陀,卖给买主的,是么?”
康临定定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抹惑色,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公主说有,那自是有。没准在进某一批天山曼陀药材时,错把曼陀罗当成天山曼陀。”
周文瑜骇然推了康临一把,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种低级错误你怎么可能会犯?”
康临无视他的师兄,朝我微微一笑,“这个消息要想走漏出去不难,只要有买天山曼陀的主顾来铺里吵一架,闹上衙门,自然臭名昭著。不过糙民这药铺就会损失白银近千两……”
我道:“双倍,本宫赔偿给康老板。”
康临道:“若是那个买了天山曼陀忘魂散的买主来找糙民的麻烦……”
我道:“这一点,康老板还需要担心么?”
康临低头笑了一笑。
周文瑜左瞧瞧,右看看,气急败坏的跺脚:“你们在说些什么?怎么老夫完全就听不明白了?”
我拢了拢袖,对康临道:“话已至此,本宫便不多留。”
康临长揖:“恭送公主殿下。”
我的脑中乱麻麻的,只记得那个面孔,那身蓝衫,那个微笑,那温qíng,那些看似祥和的美好都在慢慢的幻化成杀戾。
当浑浑然拖着脚步回到府邸桥窗前,看到暮色下宋郎生站在水塘边,那火红的官袍随风猎猎飞扬,仿若天空的云霞一路烧下来,红的耀目……我眼眶一阵酸涩,不论有多少宫斗党争,不管有多少暗cháo汹涌,不知还有多少真真假假,至少还有一个人在等我回来,回家。
宋郎生见我回来,大步走上前来,皱眉道:“你身子未好,又瞎跑去哪了?”
“我……”我勉qiáng笑了笑,“我出去散散心……”
宋郎生稍稍弯下腰来,用手掌抚住我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松了一口气,我看他如此这般,心底涌起一股热làng,甚至茫茫然的担忧,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