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一夜平静。
只是在第二日,京城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làng。
京中第一大药铺同安堂涉嫌贩卖多种假药材被京师衙门拘押,不少此前买了药材的顾客都纷纷跑到同安堂搅个天翻地覆,此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这两日,我蜗在房中调养身子,几乎没有踏出过府邸。
到了第三日夜,我从睡梦中醒转,独自一人到了西华门君平街的一家宅院前,宅子的下人替我开了门,我从回廊里直入主人卧房,匿于屏风之后。
这间府宅的主人自是康临,今夜亥时,京师衙门的府尹会以证据不足将其释放。康临在京城有三座宅院,从衙门出来,必须通过一条官道,才能辨别他今夜到哪栋府宅留宿。
也就是说,从确认康临今夜会在哪留宿,到抵达这里,距此时此刻,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我静静等候。
这是我下的一场赌注。
我赌第二个买了忘魂散之人,会在第一时间来找康临,问那颗药丸里放的究竟是曼陀罗还是天山曼陀。
事关人命,他必定心急如焚,必将亲自确认。
甚至会趁康临回到屋中就提前等候。
只是他再早,也早不过我。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我让京师府尹放出的一个迷雾,联同康临。
如果这个人,是我毫不认识之人,那么,我中的十之八九便是曼陀罗。
如果这个人……
刚思及于此,侧窗咿呀一声让人推开,一道黑影飘然而入。
来的比我想象的还早!
我屏住呼吸,听着此人轻轻迈着步伐,感受到他离我愈来愈近。
我心如雷鼓,一个不觉呼吸重了两下。
那人倏然顿住脚步,“谁?”
我咬紧发颤的牙关,抽出握在手中已久的长剑,缓缓从屏风踱步而出。
> 那人脸罩黑纱,竟也持剑,一个反手,剑刃直指向我:“你是何人?”
我前进两步,迎着月光映照进来的地方,在他的面前,露出真容。
那人浑身剧震,急急倒退两步,不等我说些什么,就要往外直掠而去。
“这儿,里里外外都遍布了我的暗卫。”我将手中的长剑转移了一个方向,停在暗处一条悬在半空的麻绳上,慢条斯理道:“这条绳子上系着一个铜钟,只要你踏出这个门口一步,我便割断绳索,钟落地响,所有暗卫就会现身,到时,你cha翅难飞。”
那人闻言果然伫足,我沉声道:“你这种反应,必是与我相识,我为何在此,你应也想明了吧。”
那人没有吱声,没有回头。
我道:“把你的面罩摘下来。”
那人岿然不动。
我冷冷道:“你今日总是难逃此劫,毒都敢下,罪莫非还不敢认么?”
屋外树叶沙沙潇潇,他没回答,唯有一片漆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我的手几乎酸的快要握不住剑柄,那人终究抬起手摘开面纱,转过身来。
明月缓缓蔽入云中,屋中一片黑暗,一个恍惚间,他的面容朦胧飘忽,难以辨认,然而当yīn云涌过,明亮的月光清晰的打在那张脸上,一时间,我花了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gān,再也动不了一分一毫。
他举剑指着我,唇角微微一勾,说不上什么表qíng:“你的暗卫再快,也快不过我,我若要挟持你走,你亦是无能为力。”
哐当一声,我的剑终于从湿热的手心脱开,狠狠的砸在木地上。
“居然……真的是你……”
“……宋郎生。”
第十六章
宋郎生的剑在月色的映衬下寒光闪闪,我凝望他:“怎么,你真想把我当人ròu盾牌横着出去?还是……杀人灭口?”
宋郎生怔了一怔,收剑,像是拄拐一般的姿势撑着剑柄,“异想天开。”叹了口气,“公主,你今晚此举太过冒险,若来者非我而是别的高手,没准就真的先灭口再说……”
我黯然不语。
宋郎生挑了个位置悠然坐下,平平淡淡道:“公主方才说的是……‘真的是你’,如此说来,公主早已料到,给你下忘魂散之人,是我了?”
我斜眼:“你这语气,怎么好似给我吃的不是忘魂散而是千年灵芝似的……”
宋郎生想了想道:“就价值上而言,我的更贵些……”
我:“……”
宋郎生半倚在椅上,嘴角微勾,眼中一点笑意也无:“公主能够告诉我,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么?”
我的眼前有些飘忽,索xing坐在他旁座边上,缓缓道:“从我恢复公主身份,到回这府里与你朝夕相处,你由始至终待我极好,虽说偶尔难以捉摸,我也只当是你xingqíng使然,未曾多想。直到那日进宫,太子与我久别重逢,关切的问我东问我西,我才发觉到不对劲。”
宋郎生喔了一声,“你是觉得我问的不够多?”
我摇了摇首,“你可知,太子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皇姐,那日你为了给驸马贺寿明明先去玉龙山庄准备惊喜来着,可为何众人到时你却失踪了?’”
宋郎生怔了一瞬,我看向他,道:“我是在为你准备寿辰时失的踪,这当然不能说我的失踪就是因你而起,可是,我近乎失踪一年,而在与你重逢时,你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宋郎生身子僵了一僵。
我道:“你问,我失踪这么久,究竟去了哪儿?驸马,这个问题看去没有任何问题,太子也追问过,但……比起这,难道你不是应该更关心我因何失踪么?在公,我乃监国公主,手掌一国之政,身边护卫无数,怎会平白无故不见了?在私,我是你的妻子,是在为你准备寿诞时失了踪迹,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有人对我不利,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好奇,不担心么?”
“你不担心,甚至一次都没有问过,这说明什么?”我轻描淡写道,“这说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为何失踪,如何失踪,不是么?”
我眼睁睁
地看着宋郎生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公主果然天资过人。”
我也笑了笑:“我常想,为何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总泛着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起初……我还当是关爱之意,可那晚你拉着我躺在糙地上看星星时,我才悟到,那是愧疚。驸马,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看着我的时候,眉毛这里,总会刻意舒展开来,就像是原本qíng不自禁皱起,浓浓的愧意。”
宋郎生静静看我,片刻,微颔首:“如此,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的信任是装的,你说‘我们一直在一起’也是故意要试探我的?”
我道:“你不也一样么?什么脸红什么恼什么妒不都是演出来的?”
宋郎生站起身,嘴角蹙着冷笑:“原来公主竟然这般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