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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作者:容九 时间:2023-02-20 11:44:27 标签:容九

  后来……

  却也没有后来了。

  大哥哥这个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不论我央求太子哥哥帮我找遍了漫山遍野,还是拜托小师父帮我寻遍国子监及今年科考之人,都杳无音讯。

  初时确实日日哭啼夜夜默泪整就伤心成个泪人儿,也忘了多少次溜出宫跑回早已布满尘土的小木屋,只是那样一日一日的等下来,失落多了,期待没了,心境也自然淡了。

  等到多年过去我已能笑着和当时的准驸马韩斐说起大哥哥的故事,用一句“每个女子心中都有段美好的回忆”作为结语,那时,我还以为我真的将这段过去放下了。

  直到韩斐逃婚,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父皇母后的脸色不敢妄语,婚宴场弥漫着一种恐慌时,我在气馁中垂首,正待转身回寝宫,却在一个回眸间从漫漫人海中望见了一道背影。

  那个如清风般舒逸的背影,那个午夜梦回一次次不肯回首的背影。

  我的眼神不敢移开半分,仅仅只是那么一刻,却犹如滑过的五年chūn秋般漫长,直待他转过身来。

  我才惶惶然发觉,那个人,那个拥有着高山仰止的容颜,那个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那个会脸红会装镇定的大哥哥,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我的心。

  我望着他的方向又哭又笑,若非凤披霞冠,我当真会不顾一切冲向前去,问他可还记得我,问他为何不辞而别,问他何以没能守约定,问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儿。

  而后我才得知他便是坊间传的神乎其神的宋郎生。

  因屡破奇案由一个小小的锦州县令升为知府,更在南疆皇子在锦州被杀一案漂亮的破获真相,免于一场一触即发之战。父皇对他极是赏识,感慨如今官场多是明哲保身之人,如此番智勇双全当以重任,便破例连升他三级,擢大理丞。

  我心中雀跃难以言表。

  于是乎蹦蹦跳跳的让父皇饶了韩斐。

  父皇初时百思不得其解,何以夫婿逃婚我不仅不黯然伤怀还能如此神清气慡。

  直到我缠着父皇问东问西问宋郎生当时是如何力挽狂澜,他顿悟了。

  父皇认为我果断是相中了宋郎生的花容月貌起了色心见异思迁了。

  虽然我很想解释,可仔细一琢磨,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大抵是出于对我的愧疚,毕竟韩斐这前逃婚女婿也是父皇他老人家选中的,没过几日,他便传见了宋郎生。

  当时我也父皇在御书房助他批阅奏折,不料外边忽然有人禀报说宋大人已在门外等候,我来不及反应究竟是哪位宋大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宋郎生踏入屋中,顷刻千树万树梨花开。

  果然,父皇十分言简意赅毫无前兆的问他愿意不愿意当驸马。

  我悚然一惊,但见宋郎生发愣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父皇一眼,颇为失措的呆住,左右不知如何应答。

  然后……宋郎生在我扑通扑通心跳紊乱的qíng况下,沉着的跪下来,拒绝了。

  他说,他早已有了结发亡妻,妻子死后他誓终身不娶,此生心中唯有他妻子一人。

  我仍记得我听他说完时的感受,浑身像是被多细细小小的针扎着,不算痛的锥心,也不至天旋地转,却莫名发现指尖在颤动。

  可我尚且记得宋郎生此举算是抗旨不尊,记得父皇的护女心切以及他看着有人逃婚时的震怒,忙扯起笑脸推了推父皇,笑他怎么想到把宋大人招来当驸马,自己可是绝无此意,宋大人爱妻之心委实令人叹服,应当赞颂才是。

  我顺顺当当说完便佯装若无其事的踩着台阶上了阁楼。

  推开窗,用力吐出一口白气,这才发觉碧空徐徐飘下雪花,我拢着袄子,用手背揉了揉眼眶,不过一会儿便见宋郎生缓缓离开的身影,一瞬间觉得过去种种种种相思都犹如雪一般,飘下,落地,融化,消失无踪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两个相爱的人没能在一起更悲惨的结局——一个仍深爱着仍惦记着,而另外一个的心早已走到很远的地方把曾经都都抛诸脑后了。

  如若从此相忘于江湖倒也罢。

  然则我们总归要因公务打照面,行着君臣之礼,说着庙堂腔调,如他这般刚直正气的清流,与我这总替太子弟弟唱黑脸的公主又岂会和睦相处。

  那些事端若论公义曲直他自是无可厚非的,可为了顾虑大局牺牲些许是早已是执政者的心照不宣,换做是其他人,压制他或是恩威并施总有法子息事宁人,可他是宋郎生,我又该拿他如何是好?

  待到矛盾不断激化,他已经到了远远看到我就转身离开的程度,即便见着了也板着个脸一句废话也不愿多说,只怕在外人看来,他于我而言亦是眼中钉一般的存在了。

  谁又曾想过,能让目中无人的公主殿下视之为眼中钉的家伙,正是因为她眼里心里唯他一人呢?

  谁又会想到,尽管面上用权势镇他压他,却又会为他不畏qiáng权的勇气所钦佩,为他一心为求公义判案如神的风采所折服呢?

  诚然对于这种感qíng与jīng神上的双重分裂我亦是极为伤神的。

  直至我的恩师方良案名动京城,先是我那前未成功过门的驸马韩斐所弹劾,再由我不久后即将过门的宋郎生所亲审。

  我几乎想象的到那是如何惨烈的一场硬仗。

  数不尽的争执加速了我俩之间关系的恶化,甚至在他书房内,我撕裂了他心心念念的折扇,而他为此将我狠狠推倒在一边,把我心中最后一丝期许也一并撕碎了。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大理寺,没有再见过他。

  方良走的那天,天降大雪,银装裹素。

  我瞒着父皇乔了装溜到城门意yù送行,不想竟瞧见了宋郎生。

  褪去官袍的他在人来人往中依旧那般扎眼,而方良就这样沉稳的站在他跟前,一身布衣朴素,神色柔和,丝毫不见刚经受过大劫大案之疲态。

  我戴着竹笠佯装路人缓缓的经过他们身边,只听宋郎生道:“这段时日,辛苦先生了。”

  方良像是如释负重般拍了拍他的肩,久久方道:“宋大人辛苦才是。”

  然后我就走过了。

  显然完全没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我又不甘心再度假装经过折回去,宋郎生道……了什么我没听清,只听方良道:“倒是累你令公主与太子殿下误会……唉,老夫如今,却也无以为报。”

  宋郎生仿似不介怀的笑了笑,笑的很淡:“在下并未帮过先生什么,这一路您当好好照料自己。”

  重走一轮,依旧没听懂他们话里的玄机。

  待我再度绕回头,宋郎生已然长长作揖目送已然离去的方良,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来送行的,急yù上前,忽听方良长笑道:“公主之意,老夫了然于心!珍重!”

  我:“……”

  扭头的时候见宋郎生正面无表qíng的望过来,我颇为发窘的摘掉竹笠,“你们发现我了?”

  宋郎生不咸不淡:“殿下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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