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怕只怕八九不离十了。
想来是宋郎生在大理寺官途威胁到了这个何云,他才如此不遗余力的暗暗挖出宋郎生的底。
而若所言非虚,以父皇的手腕,宋郎生根本毫无生路。
我不知所措的捏着折子,心中纷乱成一团。趁着父皇未醒,将密折藏入袖口回至寝宫,一夜辗转至天明,想着千种万种法子,却没一个周全之策。
早朝时我起早守在殿门前听君臣议政,一面盯着何云生怕他说些什么,一面盯着父皇的神qíng看有否异样会否已察觉出什么,好在明面上风平làng静,直听到那声“退朝”方才舒了一口气,却不知是该先寻何云还是先寻父皇。
举棋不定之际忽听人唤我一声“公主殿下”,抬起头时,恰把宋郎生清清慡慡的面容望进了眼。
宋郎生笑盈盈的行了一礼:“极少在此等时辰见过公主。”
我呆住。
这是我们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和我打招呼。
我压抑波澜心绪,“今日……起的较早,散散步,qiáng身健体。”
宋郎生哈哈一笑,那笑容当真是好看的不像话,笑过之后他再抬了抬袖,“如此便不叨扰殿下的雅兴了。”
见他就要走远,我qíng急叫住:“宋郎生!”
他止步,回头,低头看自己的袖子,正被我用手揪住,复惊诧的看了看我,眼神尽是询问的意思。
我迎上他的眼睛,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很想问问他,问问他那个时候是否是想守约的,问问他那个时候失去所有亲人是否悲痛yù绝却没人陪伴在旁,问问他这么多年娶了别人后可曾想起过我,问问他此时此刻心中可还有恨否?
奈何千言万语怎会让我qíng不自禁的化为一句:“宋郎生,当我的驸马吧。”
感受到他怔了怔,然后转过身正对着我,笑了笑,“殿下莫要逗……”
“本公主是认真的。”我恳切重复道:“当我的驸马吧。”
宋郎生的面上终于露出震惊的表qíng,一时间不知如何应我,我道:“我,并非在询问,不愿听你拒绝我,宋郎生,若不讨厌我的话,便做我的驸马吧。”
宋郎生看着我,眼未动,身未动,像是停止一般静默须臾,然后,慢慢将袖子从我的指fèng中抽开,半晌,摇了摇头。
“臣不愿意娶公主为妻。”
终究是我一厢qíng愿之事。一句话,把我从自欺欺人的念想中拉了回来。
我看着他,笑了笑,“那便算了。”
“臣……告退。”
他的眼神早已飘忽到别处,应对不了眼下的尴尬,便又留给我那熟悉而又看不出喜怒的背影。
我睁着眼,眨gān了泪,一遍遍告诉自己,眼下不是怅然儿女私qíng的时刻。
到最后,山穷水尽,唯有一计可试,仅此一计可施。
每日日落西山,如若公事不繁,宋郎生都会去他家附近的酒馆小酌几杯。
只是今日酒楼的掌柜收了我的重金后在他的酒里饭中下了药,不多时宋郎生便醉倒般趴在饭桌之上。
我派去伪装成他大理寺同僚的人就这般众目睽睽架他回家,只是回……的并非他府上。
而是公主寝宫。
他们替宋郎生换上内侍服,拿着令牌,不留痕迹的办妥此事。
侍奉我的宫女内侍一早让我支去歇息,而那一夜,偌大寝宫唯独我和宋郎生两个人。
他睡的很沉,因闻他武功不弱,我让掌柜下药时在每碟菜里都加了不少分量,算一算至少得睡上五六个时辰。
我蹲在chuáng边,用指尖轻触他长长的睫毛,jīng致的鼻子,红红的嘴唇。
我悄声细语地唤道:“宋郎生。”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我双手支着下颚,近近的盯着他,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眉间微敛,我伸手去抚,怎么抚也抚不平。
我除了他的外衣又除了自己的外衣,这样折腾一番都已面红耳赤,哪还有扒光他的勇气,思来想去只得做罢,钻进被窝听自己砰然的心跳声,害羞之意渐渐淡化了孤立无援的恐惧。
直到第二日清晨。
宋郎生睁开眼时见我正直溜溜的盯着他。
他伸手柔了柔头,闭上眼,继续睡。
很显然,他以为他在做梦。
虽然……我很好奇他为何梦见与我同chuáng共枕能够如此心平静和,然而等他如此反复几次确认自己并非做梦后,他直接从chuáng榻吓的翻到地上去。
我说:“此乃本公主寝宫,若让人发现你这个时辰衣衫不整在此,死罪难免。”
宋郎生脸上的睡意没有完全褪去。
我道:“没有人会在意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被掳来的,我只知道,父皇断不会让我令皇家蒙羞。”
宋郎生瞪着眼一言不发,脸色变了变,眸中寒意渐深。
我看准时机,气势磅礴地道:“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宋郎生,这驸马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原本以为以宋郎生的xing格多多少少是会反抗一番。
可那日他没说什么,只是从容的穿好衣裳,对我笑了笑。
我后来常常回想,那笑容怎么瞅着怎么有种诀别的意味。
可他没有和我诀别,相反,顺顺当当的领着我跪在父皇前请求赐婚。
我忐忑不安,命人暗里好好盯着,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又逃出京城。
他若逃了,何云难免不会再上一道折子。
何云方面,他后来亲自找来求见我一面。彼时宋郎生为驸马这个消息已然不胫而走,他一见到我就口口声声道宋郎生绝不能为驸马。于是我毫不容qíng的把那密折甩他脸上,道:“宋郎生这个人,本宫不计较他有什么过去,这个驸马,他当定了,另外大理寺卿,他也当定了。”
何云闻言倒也还算镇定:“原来殿下压下了这道密折,若是让圣上知悉……”
不等他说完,我又丢了一封信在他身上,他捡起来看了看,登时整个人瘫软在地。
我弯着腰看着他浮起一丝笑:“何大人写着一手好文章,当年殿试是父皇钦点的探花郎?哦,可是如若父皇知道了这个探花郎是事先知道了科考的题目,不知父皇作何感想?我想反正大理寺卿是当不了的。”
何云悚然的连舌头都伸不直了,我道:“两条路。”
“一是把那道密折再呈一次,你陪宋大人共赴huáng泉。”我伸出两只手指,“二是,和我们坐一条船。”
我就这样与宋郎生成婚了。
成婚那日正是三月阳chūn花开,铺天盖地的奢华后是大赦天下。
那以前,我一直无法估量将痴qíng妄想qiáng而扭之会有什么后果。
起初,却也不认为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
宋郎生的冷落,无非是我睡里屋他睡外屋,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见了面也只做不见,用膳时沉默的吃,眼神除了盯自己的碗就是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