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荫
“什么事?”
“昆仑派的高手来给老爷贺寿了,赶了好几天的路,这时辰才到。大公子那里忙不过来,要你帮忙招呼。”
堡主的寿辰已近,许多远道的贺客都提前到来。任逍遥身为降龙堡的一员,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咱们去瞧瞧。寒山兄,告罪了。”带了小乙匆匆离去。
练无伤当然不会阻拦,低头看看手上的玉箫,又从怀里摸出那两截断箫,怔怔的出神。
“啪”的一声,一枚石子落入水面,拉回他的注意,只听一人冷笑道:“既然有了新的,旧的还留有何用?趁早扔了吧。”
第十章
这声音……
练无伤蓦的转身,只见池塘边垂柳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人,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赤红如血,正是凌烈。他慢慢走近,目光自始至终不离练无伤身上。
“凌烈……你怎会在这里?”
凌烈耸耸肩,冷笑:“怎么?只许你跟任家二公子在这里吟风弄月,卿卿我我,就不许别人到来了么?”
“吟风弄月”到还没什么,这“卿卿我我”就着实刺耳了,练无伤脸上变色,叱道:“凌烈,你胡说什么!”
凌烈不理他,端详他手里的玉箫,啧啧赞叹:“好箫呀好箫,到底是中原第一大堡的东西,比我这穷小子几两银子买来的可要名贵多了。你还不把那烂东西扔了,还留着做什么,不嫌碍眼?”说着,伸出手去抢那两截断箫。
练无伤不知他要怎生处置,可不敢就这样jiāo给他,手肘一转,箫jiāo右手,空出一只手来去点他虎口。
凌烈见状,手掌上翻,变抓为削,切向练无伤手腕。
两人使的都是昊天门最基本的小擒拿手功夫,平日里拆招过招不知有几百次,往往一出手,便知对方下一步变化,这样打下去,自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然而这一番似曾相识的拆招,却好像旧事重演一般,把两人带回合乐融融的山中岁月,触动了心底某处的柔软,就连凌烈也如有所动,几招过去,再没办法出手。
他不想打,练无伤自然更不想打,退开一步,柔声道:“凌烈,我知道你对我有许多不满,这箫若是jiāo到你手中,多半扔了,可是我实在舍不得。任公子送我的箫虽好,我却并不喜欢,收下它实在是盛qíng难却。这两截箫虽断了,我还是要把它们带在身边,因为那是你——凌烈送给我的。”因为这箫里有你的一分心意,所以我才如此珍视。
他的目光是那样明澈,那样动qíng,比这月色更温柔,更叫人沉醉,凌烈的脸色渐渐柔和起来。半晌才问:“那你怎么认识了任逍遥?又为何会到降龙堡来?”这个问题一日不问明白,他心里一日不舒服。
“我们在道上偶然碰到,很……谈得来,所以他邀我来堡中小住几日。”任逍遥半路遇袭之事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能对外张扬,而自己此来是为求抵御寒毒的火琉璃,寒毒之事他从未让凌烈知道,现在自然也不会说, 只好胡乱搪塞。
自然,凌烈半点也不相信。在一起这些年,凌烈很清楚练无伤的xing子,知他最爱清静,怎么可能主动和陌生人攀jiāo?更别住进别人家中。
到底这些天他和那姓任的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自己也不肯告知?凌烈只觉心里好像有条小蛇在啃噬,可他还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真的?那是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
他分明就不愿告诉自己!凌烈只觉一股火气上冲。 再看练无伤,神色犹豫,言语吞吐,更不禁想到,他是不愿告诉自己,还是根本难以启齿呢?
忍不住冷笑:“没什么,不见得吧?我倒是很佩服你,短短几天就把降龙堡的少主给笼络住了,手段不减当年呀。”
这话说得着实yīn毒,练无伤愕然:“凌烈,你胡说什么?”
“他家人还不知你的身份吧?多半不知道。练无伤大名这般响亮,他们若知道了,恐怕就不敢让你进门了。”
“凌烈,住口!”练无伤脸色苍白,胸膛不断的起伏,心中愤怒已极。
他越叫住口,凌烈就越是要说:“我就是讨厌你这副清高模样!才下山几天,你就勾引上了别人,你就是没男人不行……”
一道银光打断了凌烈的话,却是练无伤以箫代剑攻了过来。他一招占得先机,手中玉箫更是不停,横点竖戳,犹如满天繁星一般,使得正是“扫叶剑法”。
这套剑法凌烈也学过,可他一无兵器在手,二来练无伤出手实在太快,他才想到这是哪一招,那玉箫便已然攻到面前了。忽然右腿一痛,被玉箫戳中了“环跳xué”,不由跪倒在地。
“要杀便杀!”看着抵在颈上的玉箫,凌烈心里越发恼怒, “你用他送的东西来对付我,嘿嘿,你们两人倒真是一条心呢!”
练无伤暗暗深吸了口气,才道:“凌烈,我知道你对我以前的事很不以为然,我不怪你,因为这本就有违伦常,为世俗所不容……”心下黯然,只是我当时早已意乱qíng迷,顾不得这些了,这……就是所谓“孽”吧。
凌烈冷哼一声,gān脆偏过头去。
定定神,练无伤接着道: “你不肯谅解,也在qíng理之中。你有怨气,尽可冲着我来,反正……我早已众叛亲离,身败名裂!可任公子乃是一位至诚君子,待我如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绝没有你想的任何龌龊之事,你万万不可胡乱编排,毁人令誉,否则我决不饶你!”
凌烈冷冷看他一眼:“说完了?”
练无伤点点头,解开他的xué道,让他站起来,又道:“可能我的话,你已听不进去了,但有件事我还是要说。那位表小姐是任公子的未婚妻子,你最好不要跟她走得太近,这样对你不好。”定了亲在名义上就已是夫妻,或许任逍遥不在意,可降龙堡的余人却不见得都如他这般想,凌烈只是寄人篱下,凡事还是谨慎一些好。
——虽然恼恨凌烈出言不逊,练无伤却还是无法不关心他。
凌烈漠然道:“这么说,你打我,教训我,警告我不要接近长孙茜,都是为维护那位任公子的清名了?” 他忽然笑了:“你放心,我在这里对天发誓,我,凌烈,一定要把长孙茜弄到手,就算历尽千难万险,我也一定要把她弄到手!” 一甩手,扬长而去。
“凌烈!”练无伤还想叫住他,可心头的那种无力感却告诉他,凌烈恨他,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亲手养大的孩子最终却要恨自己,多讽刺!老天,你就这样来惩罚我的么?
抬起头,那天幕却依然是黑沉沉的,一语不发。
***
在降龙堡的第一个夜晚,是一个无眠之夜。想到凌烈那倔qiáng的面孔、不屑的表qíng、还有比刀剑还要伤人的言语,练无伤的一颗心好像被人揪紧了,狠狠的撕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