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荫
“等你好了再说吧。”
“不,现在不说……怕就没机会了。”
他目中流露出哀乞,看的练无伤心头一软:“好吧,你说。说累了,就歇会儿。”
凌烈叹了口气:“无伤,我这些日子对你很不好,你……生我气了么?”
“不生气,就是有时会伤心,可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过,就不怨你了。”练无伤温和地道。都过去了,凌烈还是那个依赖自己、信任自己的孩子,以前的日子又回来了。想到这里,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他眼中的慈爱却让凌烈心都冷了,摇摇头,惨然道:“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无伤,我喜欢你呀。”
练无伤脸上一红,觉得这话不伦不类,但想凌烈正在生病,说不定是烧胡涂了辞不达意。这个别扭又死要面子的孩子如此坦白说出自己的感qíng,想必是病中极度不安吧。于是微笑道:“我虽从不让你以长辈相称,但在我心里,你其实与我的子侄无异。”
他以为这样能宽慰凌烈,哪知凌烈却更加悲伤:“你根本就不明白!无伤,我喜欢你,不是晚辈对长辈、孩子对大人!我想抱着你、亲你,就像男人对女人一样,就像……你对我爹爹一样。”
啊!
“你……你说什么?”
这孩子在说什么?晴天霹雳也不足以形容练无伤现在的震惊,脑海中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全身一震,忽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正拉着凌烈的手,不由得想要松开,却被凌烈反手握住。
他不是正在发烧么?怎么有这么大的力道?练无伤无措的想着。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找个地方静一静。
凌烈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淌落下来。“我一直不敢说,因为说了你一定会讨厌我……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怎能对无伤有这种龌龊的想法?我一定是疯了!我告诉自己,不能说,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可我现在又后悔了。我这么爱你,你都不知道,我……要让你知道,就算你讨厌我也要让你知道……”
他说得太急,一口气憋得太紧,便喘不过气来,脸涨的通红。
练无伤心中不忍:“别说了,你累了,歇着吧。”
“不,你听我说。”凌烈抓紧他的手,“那天我听说了你和我爹爹的事,我心里真得很生气,觉得我被你们骗了!可……更让我受不了的是,我那么小心翼翼的守护你,生怕玷污了你,你却已经爱上别人!那人还是我爹爹!
“……无伤,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因为我爹爹么?你心里……还在想他么?”
这问题若问在平日,练无伤断然不会回答。可现在看了凌烈泫然yù泣的模样,心中顿时软了,叹了口气,柔声道:“以前我收留你,一半是怜你孤苦,还有一半是看在你外公份儿上。我是个孤儿,你外公、也就是我师父,待我很好,可我一直没能报答他。我容忍你的任xing,因为我知道你本xing善良,只是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才总是竖起尖爪。”
发现凌烈目光中的不尽信,又道:“至于你爹爹,说我全然忘了他,也不可能,可是事qíng过去就是过去了,多想也是无益。只是每当想起这段往事竟是如此收场,心里惘然罢了。”第一个教自己懂得qíng爱美好的人,也同时教自己知道了qíng爱的无常。现在那人的尸骨已经埋没在长糙里,恨也罢,爱也罢,自然也随之淹没,剩下的只是唏嘘感叹。
凌烈垂下眼帘:“我逃离山上,心想再也不要见你了。见不到你,我就还是以前的凌烈……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那一瞬间,我真觉得自己完了,根本没办法逃离你的掌控!而你还和那个任逍遥在一起,那么亲密!你怎能这样?你明明是我一个人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所以我生气,对你发火,说些伤人的话。其实我不想,可我管不住自己。每一次回去,我都恨死自己了,可再见面,我又忍不住……无伤,你一定讨厌我吧?那么任xing不懂事。”
“没有。”练无伤的心思还沉浸在“凌烈喜欢我”这个可怕的事实当中,被震撼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药来了。”老猎户捧着药碗急冲冲的走进来。
“吃药吧。”练无伤扶起凌烈。
凌烈摇头:“我不吃 。”
“别闹,不吃药你怎么能好?”
“我就是不要病好,病一好,你就该走了。我知道,我的话让你害怕了。”病中的凌烈敏感而脆弱。
练无伤叹了口气:“乖乖吃药,我答应你不走。”
再三的保证之后,凌烈这才安静的吃了药,躺在炕上睡着了。睡梦之中,他的手仍是紧紧的握住练无伤的。
老猎户笑道:“这位小哥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我看,也只有相公你才受得了他。”摇头感叹了一回,推门出去了。
室内一片寂静,无风,灯影却不停晃动,正如练无伤汹涌澎湃的心cháo。他端详着熟睡中凌烈的脸孔,那脸上还残留几分凌无咎的影子。心头涌上一阵寒意,难道命中注定,自己要跟这对父子纠缠一生?
***
凌烈的烧反反复复,到第二天下午才退得gān净,可他的外伤也不轻,只能躺在chuáng上。
问起被抓的经过,凌烈只说半夜里仿佛中闻到一阵暗香,醒来时就身在地牢之中了。曾经有人追问他宝藏在哪里,这些人一直蒙着面,也看不出是谁。
“那任老堡主的死讯你也不知道了?”
凌烈一呆:“任老伯死了?怎么死的?”
“急病。”练无伤一时不敢将真相告诉他。
凌烈伤感了一阵,又狠狠的道:“ 暗算我的鼠辈不知是什么人,等我伤好了,一个也不要放过。他们抽我多少鞭,我要加倍找回来!”
练无伤心头一酸,凌烈还不知武功被废的事。他心思都在报仇上,倘若知道武功已失,定然承受不住。现在只有瞒的一刻是一刻,等他伤好了再说。
“这是哪里?咱们为何离开降龙堡?”
“那里不安全,需要个僻静地方给你好好养伤。”练无伤说着,用一块湿手巾给凌烈擦脸。
手巾软软的、暖暖的,无伤的动作又那么轻柔仔细,凌烈开始觉得这些日子的苦不算什么了。
本以为那晚剖心置腹的告白会吓跑了无伤,当他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不用死的时候,着实后悔了半天。可大出意料的是,无伤非但没有离开,还悉心照料他,简直是因祸得福!
以前无伤对他也很好,可神色间总是淡淡的,从不把关心表现在脸上,哪如现在这般水一样的温柔——凌烈心中的原话。
少年人总爱自作多qíng,尤其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练无伤一反常态的温柔让凌烈不禁绮念横生:无伤难道也对我有意?难道他听了我的剖白动了心?
明知自己的想法太离奇,心思还是忍不住向那里飘去,越想越觉得有几分可靠xing,有时半夜梦到都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