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泊
「你是说,他是……」
「是的,他这里有问题,很危险。」阿南指着脑袋,表qíng凝重地说道。
「那……」
「所以报警就免了,我会全权负责,那台车多少钱?」
「两万一……」
「啊?」两万一?一台自行车?!
「嗯,上个礼拜才到手的!EASTON管材,shimano DEORE 27段变速组,而且是全油压碟,外胎是……」
「是是,我明白了。」看那小鬼哭成那样,还有那讲到爱车就脸上发光的神qíng,向来识人jīng准的阿南一点也不怀疑那个小伙子所说的。
掏出支票边写着,一边在心中暗暗地咒着青禹。
该死的,要抢也不会抢一台一两千块就可以解决的淑女车啊……
◇◆◇
一眼看到停在捷运站旁他家的白色cefiro,青禹立刻将那台两万一骑到捷运门口,如同对待破铁般随手一甩把车子甩到人行道旁,飞快地跑入捷运站冲下电扶梯。
跑下了电扶梯之后抬头一看跑马灯显示着下一班往火车站的车子还有半分钟会来,他忙走到售票机前掏出口袋仅有的那些平常买烟剩下的零钱数着。
五块,十块,一堆一块……勉qiáng凑了30块之后已经听到月台传来列车将进站的声音,越急越是手忙脚乱不灵活,钱币才投了一枚进去剩下的不小心哗啦啦掉了一地板。
偏偏长手长脚的坏处就是jīng细动作不灵活,个头高的青禹蹲在那好不容易才将散落了一地的铜板捡gān净,而最重要的那枚十块硬币却被一个老太太不察地踩在鞋子下。
「对不起妳踩到我的钱了,可以麻烦妳让一让吗?」
青禹克制着自己焦急的qíng绪,用有礼貌的态度说着。
只是那个老太太动也不动站在那,一双眼睛眺望着月台的方向,等着接她心爱的孙子。
「老太太……」
青禹开始怀疑这个老人是不是有重听,于是他站起身面向老人,指了指地板。老人却依然对他视若无睹,好像站在面前的青禹是透明的空气那样,目光直直穿透过去。
「……」难道是海伦凯勒……青禹忍不住伸手想轻拍老人的肩膀,结果老太太突然挥起手来。
「阿郎啊!阿骂在这里啦!」皱巴巴像梅子的嘴笑得合不拢,老太太对着朝她走来的孙子挥手叫着,而那孙子明显地也把青禹当透明人,然后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啊……」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并没有让他们看见他,对他们而言,他是个看不见的鬼。
那……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蹲下身捡起那枚十元硬币,月台传来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列车离去的声音。
茫然地蹲在那看着捷运站的地板。
根本就不需要买票的他在这瞎忙些什么?
赶上了又能怎样?又不确定寇翎搭的就是这班车。
确定了又能怎样?是他把寇翎给赶走的就算追到了也留不住。
自己到底在gān什么……
◇◆◇
一切顺利,车子没误点,后方也没人追着他来,在夜里11点时,寇翎已经了他的故乡,月亮湖泊……的咫尺。也就是那个当年祝青禹还是个活人时,初来乍到耗了两个小时枯等的山下的公车站。
所以到此为止他可以算是跟那个祝某人之间的关系断得彻彻底底完完全全了吧?
不过他却没想到自己现在屁股下坐的那张斑驳的长凳子曾经也坐了那个让他喜欢上了却又恨死了的男子。
恨死了……尽管臀腿上的肿痕都消得差不多了,其实真的疼也不过疼前面那十几分钟,只是想到裤子在人前给剥了下来的奇耻大rǔ,心中的忿忿不平让他一想到就忍不住攒紧了拳头,身子因为气愤而为为颤抖。
从来,从来就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他寇翎堂堂一个男子连着两次被另一个男子给剥衣褪裤的,算什么啊?!第一次他还可以当那是意外事件勉qiáng谅解,可是这一次……
如果青禹是故意想要借着这种肢解他自尊的手段来伤害他,那他的确成功了,就如同他仅仅用一台冰箱就将他对他的好感跟依恋转化成一堆恐怖的恶梦那样成功。
想到这,胸口又闷又紧,一股酸酸热热的流从胸口涌上了鼻腔内,几乎想哭。一切都是那样可悲!可悲自己舍弃了想要投胎的愿望那样努力地扮演着鬼奴仆的角色,其实想要的也不过是能够得到那个人的认同吧……也许还有那么一点讨好的意味。但现在证明了一切都是做白工,那个人啊打从一开始对他的憎恶从来就没有减少过吧……
更可悲的是明明知道自己是不讨喜的,对方也都用行动来表现了,却在吃了那么多苦头后,还不停地想着那个人。
想着他,然后都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地方却一点想要回到月亮湖泊的渴望也没有。
根本就不想去投胎,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不想离开那个家庭,不想离开那个人……说穿了他只是在逃避,逃避那些疼痛。好不容易离开了他之后,思绪却没跟牢。
可是,回不去了吧……也不应该再回去了。天地之大,而他最后还是只能滚回这个地方。
对从前从来不离山的寇翎来说,山脚下的这个村落,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偏僻的荒郊野外除了破候车站和那条山路以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人类开发过的地方。偶尔呼啸而过卡车快到就算他完全现身并且努力地站在路旁挥手也来不及拦;远处路旁一座看起来yīn森的小土地公庙顶上窝着一只黑猫,一双幽绿色的眼睛yīn沉地瞪着他像是随时都要扑过来那样!连这儿的天气似乎都很不欢迎他地开始乌云密布狂风乱chuī,没多久大雨就下来了。
破烂的候车亭上方那顶破烂的棚子几乎有等于无,雨水像是用倒的一样从顶上的破dòng灌了寇翎一身,不冷,但沉重。特别是那头及腰长发平时是人见人羡的飘逸美丽,此刻却饱含了雨水沉重地扯着他的头皮脸皮。
回想起来,这样湿淋淋的处境,仿佛是他的宿命那样频繁地再现着。年幼时的往事距离现在太过遥远记不真切,但依稀有着好几次掉到水里差点灭顶的记忆。此外,家中那个唯一还算善待他的爷爷去世的那个晚上好象也下着大雨。而他自己下葬的那天,听阿枝说雨大到差点埋不了棺材。
遇见姓祝的那个魔星,那天晚上也下了大雨。
守着湖的传说,等着替死鬼,所以现在他好歹也算是个水鬼吧?连当个水鬼都还得被淋成落汤jī……明晃晃的晴朗夜色下他都招不到车了,他不信这样能见度不超过一条臂膀的大雨天会有司机看到他。
「遇水则祸……」印象中曾经有人为他的命运批下了这么一个断,但到底是什么时候是谁说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拉过发尾扭扭挤挤把多余的水分拧掉,顺手把贴粘在身上的湿衬衫下摆扯了扯甩了甩,明知雨大成这样根本无补于事但还是忍不住拧了几下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