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泊
「跟我来。」
两个人来到了一间简陋的房间,房间内空空的只摆了几张铁担架chuáng,然后就是墙上一格又一格铁灰色的大抽屉。
找到了13号柜,高大安熟练地扳开冰柜旁的卡榫,然后嘎叽一声就把那格抽屉拉了一半出来,一具用黑色尸袋密密地包着的尸体躺在抽屉上。
「我先警告你……会包成这样表示他的状况很不好,所以等下如果你想吐,请用这个。」说着,他很有经验地弯腰提起了一旁地上的垃圾桶递给对方。
「不必。」
「哼哼……」爱逞qiáng!这个年纪的男人就是爱逞qiáng!等会看到这个被卡车轮子辗到只剩下一半然后另一半全是ròu酱,连见识广的本人都觉得恶心的尸体,我就不相信你不吐!
高大安解开尸袋上的扣环,深呼吸,闭气,然后拉开拉炼……
「咦?」
搞……搞错了吗?躺在眼前的这具尸体竟然一点外伤也没有!没有尸斑,没有尸水,没有浮肿,没有任何外伤!除了完好无缺到令人惊愕的地步之外,几乎可以说是……可以说是高大安gān了这么多年看过最美的死者了……
像是睡着了的那样,沉静美好到叫人惋惜……
「喂!」一旁等着的人口气有点不耐烦,出声唤醒了盯着尸体发着呆的高大安。
「啊!喔!等……一定是搞错了!」高大安低头察看了手中的档案,再一次确定档案上记载那个头骨碎裂肚破肠流七零八落连眼珠子都掉出来的无名尸绝对不是眼前这具尸体。
「就是他,没有错了。」说着把整个抽屉拉出来,也不必担架什么的就直接连着尸袋一起把那具「尸体」抱起来扛到肩膀上,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还得确认比对,然后还要留资料!还要……」
「还要怎样?」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扬起的眉毛和眉心的皱痕,再再显示这个男人的不友善。
「呃……」
这家伙不会是混道上的吧?!有可能!看他那副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冷漠表qíng,还有碰尸体不手软的气魄……还有……眼睛瞥见对方将手伸进口袋好象要掏什么,吓得高大安双腿发软双手高举立作出投降状。
「请……请便。」真、真的遇到组织的恩怨了!之前就听说过有弟兄为了抢老大的尸体在殡仪馆械斗起来,也听说有别的帮派的仇家为了泄恨来要尸体回去鞭的传闻……高大安可不想为了一具身分不明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尸体惹上麻烦!
反正……反正资料是他管的,档案是手写的,少一具无名尸多一具无名尸,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喔,那我走了。」对方也不跟他客气,仿佛那具「尸体」本来就是他的所有物那样大大方方地扛了就离开。
「是他吗?」
站在车子旁的阿南帮青禹打开后坐的门,好方便他可以抱着他的那具「尸体」坐进去。
「是。」低头看着靠在胸口那张就像平常睡着那样的脸,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青禹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侥幸和恐慌。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家伙现身拦车以致发生意外后正常人类还能够看见他的「尸体」,若不是因为那只手机让警察可以循线查到他们,如果不是事故当天晚上装了尸袋就送到那yīn森森照不到光的冰柜里头,这小子只怕就这样灰飞烟灭在他永远不知道的地方,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照我说的用钱打发馆员了吗?」坐上驾驶座后,阿南不放心地再一次问着。
「嗯……算是。」本来是想要掏皮夹拿钱的啦,只是也不知道怎样那个矮男人突然见鬼似地一脸要他快走的样子……
「你gān麻连尸袋一起带出来?」
「他没穿衣服。」青禹蹙着眉头,口气甚是不悦地说道。然后顺手把垂在尸袋外那只冰得硬梆梆的白皙手臂塞回尸袋中。
想到寇翎的luǒ体不知道让多少人摸了碰了,青禹的心qíng无缘无故恶劣了起来。
不过他却不知道一个礼拜前这具尸体刚送到这个乡下的殡仪馆时,那个凄惨的样子光是用看的就反胃了,根本才不会有人想碰勒……
◇◆◇
隔着水看到的天空,看到的阳光,看到的一切风景,和在水外看到的很不同。扭曲变形的景象失去了边和角显得柔和,扩散的色彩和光影随着水波晃动着,织成一片绚丽不可思议的美景。
「如果可以……」在意识渐渐地涣散,肺部疼痛也渐渐被即将解脱的舒服取代时,最后总是这么想着……
如果可以,真希望就这样永远就躺在这……
「三少爷!少爷!」
只可惜事与愿违,总是有一堆吵吵闹闹的喧哗将他从那个美丽的地方拉回来,顺便将抽离的痛苦和寒冷又塞回他身体里,然后他又回到了他的世界,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又是捏他人中又是抬又是抱,最后他总是被送到他的chuáng上,被灌着又苦又黑的汤汤水水,好不舒服……
「是他自己跌下去的,我有叫他当心了,可不gān我的事!」门外,大哥不知道在跟谁吵着。
可是……是大哥说只要他能抓到停在湖边那棵柳树枝条上的蜻蜓,就带他去好玩的地方玩的,为何他又说不gān他的事了?
小小年纪的他不懂。
「你啊,这是第几次了啊?」
坐在chuáng边的爷爷搂着他,搓揉着他冰冰凉凉的小手掌,然后仔细地观看着他的掌心。
「遇水则祸,月楼,你要小心水啊。」
「阿爷,什么是遇水则祸?」仰着那张像个女娃似的粉嫩小脸蛋看着老人。
「水会给你带来不好的事qíng。」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逆着来,你就顺着游吧。」
「为什么?」
「是祸躲不过,游上去,也许……也许是福不是祸。」
爷爷推推脸上的西洋眼镜,着眼睛盯着那小小手掌沉思着。
爷爷沉思的时候,老迈的面皮上那些皱折会变得很深很深,不过对于他的记忆,只延续到六岁那一年,一个风雨jiāo加的晚上,老人家去世了。
有一种像是爷爷被那场大雨带走的错觉。
果然,是遇水则祸。
场景切换到平静无波的湖泊,月光下泛着幽幽紫光的妖异湖泊,湖水里站着一个高高的男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突然他好想靠近那个男人,想看到他的脸。
一步一步地走向湖边,走靠近那个男人。看不清楚他的脸……看不清楚,明明是在岸上,眼前的景象却又像是隔了一层水在那般,模糊摇晃着……
于是他努力地睁着眼睛想看清楚那个男人模糊的脸,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摸那个男人,但是手像是被什么给缠住了,啊……什么时候轮到他躺在湖水里,而那个男人却在水面上望着他?
手脚被那水莽糙盘根错节的jīng梗给缠得紧紧的,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