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孟尧頫的神qíng十分不以为然,却未再出言相争,只是看着司马逸。司马逸沉吟,心知周懋所言绝非危言耸听,但有成轩cha足的北疆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止战息兵的。于是他只是简单地要求两部尚书道:“孟卿先行规划着,定东军合并一事可先着手进行,平度暂且不动。军需军备仍循旧制,周卿费心腾挪些,切不可断了。至于说止战息兵,兹事体非是我方自己能定,具体如何,尚需众卿共同谋划。”
周懋与孟尧頫退出后,司马逸仍然沉思不已,喜公公引着内廷司司正进来禀告道:“仪太妃沉疴日久,安定王请求回京探视,内廷司来请皇上示下。”
司马逸闻言一愣:“仪太妃病了?多久的事?”
“年头安定王赴封地后即一病不起,至今汤药不断。”
司马逸顿时面色不豫,不耐烦地对司正说了句依礼制办事即可,就甩袖离开了御书房。
第79章 温qíng
司马逸出了御书房就直接转去了禁卫的演武场,脱掉外袍扎起衣摆就与轮休的禁卫对打了起来。他自年初胡闹了一番后,发现了这里的好处,时不时的就会过来与禁卫过上几招,纾缓一下紧绷的神经。禁卫们习惯后也不再过于惶恐,真论起来,司马逸本身的功夫并不在寻常禁卫之下。
连摔了两个禁卫后,穆严从外面走来,向司马逸行过礼后,请旨要带穆青史回家。司马逸这才想起今日已是小年,看着穆严的目光也就突然间变得柔和了起来。
“孤竟然忘记了。皇后和悯太妃都很喜欢青史,难免多留了些日子。孤也有些日子没见过隽儿了,趁便与你同去吧。”
司马逸和穆严边说边走,不久就入了明德殿,皇后率众人接驾后,司马逸径自抱起小皇子,稍稍问了几句作息饮食后,就和他玩起抛接的游戏,把小皇子逗得咯咯直笑。
刚刚接受李章已死的那段日子,司马逸的心qíng低至冰点,若非皇后日日带着小皇子过来陪他,很难说赶走了靳白又迁怒着穆严的他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而司马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接受了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稚子,埋头政务之余,他除了去演武场与禁卫打几架,就是去明德殿和小皇子游戏片刻,被外人以为是新宠的沁芳反倒真的只是一个贴身随侍。
如今,看着玩得尽兴的父子俩,穆严与皇后皆是满怀欣慰,笑意盈盈,只有穆青史小心地站在一边,紧盯着不断被抛高的小皇子目不转睛。
司马逸很快发现了穆青史的不同,故意将小皇子又抛高了些,果然在小皇子咯咯的笑声中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
司马逸笑着将小皇子放下地,看着他摇摇摆摆地扑去穆青史身上,笑着对穆严说:“青史很有哥哥的样子嘛,隽儿这么喜欢他!”
皇后闻言笑着附和:“青史在的时候隽儿总是特别乖些,嬷嬷都喜欢青史多来呢!”
穆严宠溺地摸着穆青史的头,看着儿子心里却是止不住的伤感:“青史幼时,最喜欢粘着他大哥……”
皇后小心地看了眼司马逸,见他同样也不再挂得住笑,连忙让人捧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新衣和几样细巧挂饰,外带着一对jīng致食盒,对穆严温婉抱歉道:“本该早些让青史回去的,隽儿总不肯放手,拖得晚了,还请穆大人见谅。衣裳是本宫让人特意做的,食盒里是青史爱吃的宫制点心,权当是拖延的赔礼,穆大人勿要见笑才好。”
穆严连忙躬身谢礼,又让穆青史磕了头,方才一一接过。司马逸目色深沉地看着穆严,心里有些踌躇,终是没有多说,让两父子退下了。
穆严走后,司马逸未像往常那样跟着离去,而是转身又向殿内走去。皇后虽是错愕,终究欣喜,陪在一边坐了,见他面上有些汗渍尘土,估摸着他又去过演武场,便让人准备好热汤,请司马逸洗沐更衣。
司马逸久未留宿明德殿,这时候被人伺候得舒服,心里原本就有些软,看着皇后,想着这些年对她的冷落,忽然又想起诏狱中李章说过的话来,心里便有了些愧疚的感觉,不禁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温言相谢道:“梓童费心了。”
皇后自持了许多年,新婚的喜悦尚未褪尽,已看着司马逸一顶一顶轿子地将美人抬进王府,对那些或妩媚或玲珑的男男女女她也并非全无嫉恨,只是一来家教森严,早已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xing子,二来司马逸胡闹之余,总是尊着她的地位,让她也不敢过于任xing。如此一年一年端着过来,早已成了习惯,对司马逸也早无当初qíng窦初开的怀chūn心qíng,只是守着自己的身份,守着自己的儿子,做好一个皇后。
但她终究是个女人,抵挡不住司马逸突然而至的温柔,心中忐忑宛转,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皇上说啥呢,这些本就是臣妾的应份。”
司马逸心中越发柔软,拉着皇后的手不肯放开:“孤今日方觉亏欠了你,说起来,还是因为他……”
皇后心中不由一沉,小心看着司马逸的脸色,看清并无当初的癫狂死寂,微微定了定神。她没有接话,只是细心地弯下腰,帮司马逸理顺腰带下的袍服。
司马逸再次拉起皇后的手,声音有些飘忽,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qíng愫,轻轻揉捏着掌中的素手,缓缓地继续道:“孤其实,早已认了这是个妄想。可是孤的心里,却是如何都无法放下。靳白说喜欢不是将人绑在身边,孤却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皇后怔忡地听着司马逸透着软弱和迷茫的话语,心中暗cháo汹涌,很多孤守空房时的qíng绪,随着他的问话重又翻出。这么些年,她看着他宠完这个爱那个,原以为只有自己是不懂的,到头来,他却和自己是一样的!
她忽然很想笑,笑自己当初的痴迷和怨怼。她很想告诉他,若是能够,她也会把他紧紧地绑在身边!只是因为不能呵,才慢慢磨成了今日这般的淡然,说服自己守着身份守着皇儿,安然度过即是福分,心里早已不再有念。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反手握住司马逸的手,温言相劝道:“皇上是累了,才会如此。臣妾让觅儿给您捏捏筋骨……”
“不!不要。孤心里憋堵,只想找人说说话……”
皇后再次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司马逸,低声幽缓地说:“皇上是君,天下自当以君为重,又有谁能宽免呢?那人……既已不在,皇上又何苦念念不忘?累了己心淡了qíng志,却是为个不识趣的,臣妾是替皇上不值。”
司马逸定定地看着皇后,眼中又多了些困惑。
“梓童可曾喜欢过孤?”
皇后愕然,看着司马逸认真的表qíng,持律多年的心忽然躁动,不自觉地微微一哂,道:“臣妾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喜欢不喜欢,又能怎样呢?”
司马逸心头一震,看着皇后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原来,喜欢或是不喜欢,逃开或者逃不开,真要摊开时,都是一样的无奈和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