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天色更暗了,雪停了,风却刮得更猛了。五万定南军将士正面对抗上九万敌军,兵铁嘶喊声直达数里之外。纥奚发了狠,北蛮将士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眼睛只盯着面前拼死抵抗的定南军,没人注意到河岸边又悄悄出现了一队轻装改扮的魏军,更没人发现他们的目标是圈在河岸边的战马群。
当爆竹在马群中四下炸开时,震天的巨响惊得纥奚的乌骓马人立而起,纥奚本能地双手抱住马脖才又一次躲过了落马的危险。他悚然回望,马群早已炸锅,战马拖着缰绳四处奔逃,跃上河滩的或被地沟伤了腿,或者冲进人群前踢后踹,更有不少跑进了河中,陷于石砾淤泥中悲惨嘶鸣。战场再一次变得混乱不堪,爱马成xing的北蛮人再也无心对战,上下一心地四处追马,定南军趁机收兵,沿着河岸向马岭河下游退去。
等一切终于收拾好时,天色早已黑尽。纥奚听着马夫长的报告,气得撅折了手中的硬弓,当即就要继续追击,被柯留比与容燮同时拦住。
与纥奚的bào怒相对应,平度也看着手中的伤亡报告面沉似水。傍晚时分的正面对抗虽然不足一个时辰,定南军的伤亡也已接近二成,而北蛮仍未有分化撤出的迹象,这令平度再次对李章的计划起了动摇。
李章一整日都十分专注,冷静得近乎冷酷,除了对令兵下达几句简单的命令,几乎无话。平度虽知李章有所布置,但战场的qíng势仍是让他的心如吊桶打水般时上时下,最终在接战后坠入了井底。他近乎恼怒地看着李章依然面无表qíng地立在帅旗之下,一把拔出龙雀大环刀就要冲入战场,被李章坚决制止。
虽然之后战场的形势再度逆转,平度却认为李章搞的这些小伎俩根本不足以对抗绝对优势的北蛮人,因而对第二日的战斗彻底没了信心。
定南军直退到青州边界的东光才扎营休息,将士们虽然饥寒劳累,qíng绪反不似平度那般低落,对巡营的李章始终投以敬畏好奇的目光。
李章只与主要将领碰头做了下总结,对第二日的战事依然没有太多的解说。有人提出与平度相同的看法,李章只是简单地说:“我们越艰苦苏将军的压力就越小。狭路相逢,将勇者胜!”
平度不高兴地反驳道:“将再勇,也难抵挡成倍于己的北蛮骑兵!今日一战后纥奚必会严密保护自己的战马,再想趁隙偷步将难上加难了!”
李章微微一笑道:“他要护马,已是多了重顾虑,那我们就再给他添些!”
他说得随意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让原本也如平度般忐忑的几位将领松下了绷紧的jīng神,相互对看一眼,又将期待的目光移到李章身上。
李章将青州都尉魏起引荐给平度和众将道:“这是今日为我们解困的功臣。此处已是青州地界,相信魏都尉会有更大的惊喜带给我们!”
众将看向魏起的目光皆是一亮,魏起却似吃了一惊般连连摆手道:“末将只是依令办事,自己尚且糊涂不明,不敢居功!”他边说边偷偷地向帐外张望,同行的白杉始终踪影皆无,李章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之色,不禁心里嘀咕着噤了声。
帐中的几位将领本就在赵州之战中对李章已颇为信服,今日之战虽是惊险却同样奇峰迭起,让人不由自主地将一切托付于李章,如今再见魏起出场,更信了李章的暗中布置,至此都已不再怀疑。
众将退出后,对李章已有芥蒂的平度依然冷着张脸,向李章追问杨资的去向。李章犹豫再三,直言相告道:“我已令他就近支援苏将军了。”
平度一听就炸了:“什么?!你!你还说不是偏向苏青阳!如今是我们危机重重,就算容燮当真如你所算脱离而去,我们依然要面对九万北蛮大军!莫非你真当自己是天将,能够撒豆为兵不成?!”
李章万分不想与平度在这时候起争执,便放低姿态请求道:“请将军再信李章一回!李章绝不会将定南军将士置于死地!”
平度的脸更黑了,说话也不由得尖刻了起来:“信你?皇上都已弃你不顾,你要我如何再信你?!苏青阳任人失误导致引láng入室,却要定南军替他背这个黑锅,普天之下哪有这种道理?!”
李章急切地说:“将军何来如此说法?李章就算被弃定南军也仍是国之栋梁,朝廷又怎会弃定南军不顾?!苏将军今日未曾得手,明日当有消息传到。将军若是此时打起退堂鼓,岂不令前功尽弃!”
“哼!有没有功尚还难说!你若将杨资调回来便罢,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将军打算如何?”
“那就别怪我拆了你的面具,收回我的指挥权了!”
“平将军!”
李章又气又急,正不知如何解劝,帐外忽然传来白杉的声音:“属下回来复命,请参军收剑!”
李章和平度同时一愣,白杉已掀开帐帘自行走了进来,在李章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托起龙渊宝剑,扬声复禀道:“请参军收剑!”
李章狐疑地接过宝剑,探究地看着白杉没有出声,平度沉着脸问:“你又是何人?回来复何命令?”
白杉站起身,对平度抱拳行礼道:“我乃皇上随剑赐予李参军的暗卫侍从,奉参军之命去青州调动布置,现在回来复命!”
平度脸色大变,怀疑的目光从白杉移向李章又转到李章手中的剑上,待看清剑首的龙纹玉饰时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李章因着对司马逸的抗拒,不愿接受任何来自司马逸的赏赐,因而当日众目之下无奈接过龙渊后只是包好收于行李之间,并未随身携带,用的仍是日常用惯的那柄长剑。见凌云聪那天则因他已有想法令白杉去青州调人,怕他空口无凭,才想用龙渊去糊弄一番,这才翻出挂起,凌云聪走后也就jiāo给了白杉。故而平度从不知道李章有这么一把御赐的宝剑,更不知这宝剑还是把如皇帝亲临的“尚方剑”!
白杉瞧着平度的面色已知他心中所想,心里冷笑着,口中却依然恭敬地说:“小人临来时,皇上郑重地将剑jiāo于小人,亲口御言见剑如见君王。如今剑在定南军中,便如御驾亲征一般,平将军又怎可说皇上已放弃了李参军呢?”
李章顿时明白了白杉的用意,心知他是为自己好,却依然对他的说法隐隐不快。平度至此则已深信不疑,脸色如颜料铺子般变换了数回,假装没听见白杉的最后一句话,顺着话头抱拳谢恩道:“皇恩浩dàng,定南军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平度离开后,白杉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向李章请罪。李章无奈地看着他,想着白启也是越来越自如地自己拿主意了,一时真不知是好是坏。
白杉是在李章协理京城暗卫事宜时就与他相熟的,比他大上几岁,天生的一副热心肠,很快就喜欢了孝顺明理又聪颖机敏的李章,帮着他迅速熟悉了暗卫的那套章程,和他一起清理成家余孽,搜捕太子。李章私放凌云聪被司马逸关押后,他奉靳白之命一直暗中照顾顾纹,并在顾纹病重弥留时私自将消息传给李章。靳白事后严厉地罚了他,并不许他再过问李章之事,他因此而耿耿于怀,对司马逸更是暗暗不满,竟是早已违背了暗卫训条而不自知,这时更是对刚才之事暗自得意,哪有半分真心请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