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容夫人本就体弱多病,在芷清的细心调理下方才好些,这一下气怒攻心立时就引发了旧疾,心口疼得辗转反侧,竟无余力嘱咐容娟。结果容娟见苏青阳并未限制庄民离开,就将当年用过的机灵小厮派了出去,寻找容燮哭诉求援,却是正合了苏青阳的心意。
容燮的物资仓库被找到,大量囤积的棉衣粮糙与弓弩箭矢让轻装撤离楼烦关的定北军将士笑逐颜开。杨资亦有分派,但他更执念于对付北蛮战马的工具,在仓库里翻拣许久未有收获,出来看见正在换装的定北军将士放在一边的钩链刀,顿时眼睛一亮。
他一把抓起就试练了起来,一边想着马匹的动作,一边左钩右刀地舞弄着,越舞越兴奋,抓着那兵士问清定北军将士皆有配置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找赵伯熙讨要了。
赵伯熙本就对昨日之战中杨资的牺牲颇为歉疚,见他眉开眼笑地来要钩链刀,自然是一口答应。杨资好奇定北军为何有这种装备,赵伯熙不以为然地解释道:“不知是谁捣鼓出来的东西,前锋营的吴将军向苏将军推荐,苏将军便将军刀都换作了此种样式。”
杨资大为遗憾地说:“若是早有这东西,我定不能让蛮子那么猖狂!”
赵伯熙听着有些刺耳,讪讪地转开话题道:“这回轮到我们守容家庄,多半也用不上它。”
杨资愣住:“留守此地?不去支援定南军了?”
赵伯熙隐约猜到苏青阳的打算,便点头道:“苏将军胸有乾坤,我们只需服从军令即可。”
杨资唰地站了起来,横眉怒目地大声道:“再有乾坤,也不能见死不救!我是定南军的人,不服你们的军令!”
他说着就向帅帐冲去,一路无阻地冲进账内,苏青阳正对着地图凝神思索,神qíng专注面色凝重,让杨资陡然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可当他开口询问时,苏青阳冷淡的回复又让他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去他妈的军令!老子不是你定北军的人!”
杨资气呼呼地返身便走,与刚进来的凌云聪撞在一起,他连头都懒得抬,气哼哼地扬长而去。
一路回驻地的途中,杨资越想越觉得可疑,细思苏青阳的神qíng,总觉得他另有玄机,因而回去后并未立即采取行动,只让将士们先熟悉钩链刀的用法,同时打点行囊随时准备出发。
果然,凌云聪随后就找了过来,拉着他嘀咕了一阵,杨资便骂骂咧咧地边数落苏青阳的没义气,边将队伍拉了出去。
赵伯熙大感意外地过来阻拦,庄民们听到动静也纷纷出来围观。杨资一口咬定要去支援定南军,急得赵伯熙一把拉住他的马大声嚷了起来:“你是打算去送死吗?!真要走也得计划一番,成轩的人马俱在外围,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嘛!”
杨资似被说动,气鼓鼓地转回营地,却已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了。
入夜之后,和白启一同出去查探qíng况的凌云聪回来后,带着杨资挑选出来的十几个人趁黑离开了庄院,半个时辰后,杨资也带着余下的人离开了容家庄。
黑暗的角楼上,苏青阳默然肃立,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动静面色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中盘。
第112章 中盘(7)
容家庄的告急焰火是石门雷家的独门秘制,飞得高震得响,炸开的焰火还能在空中挂上一刻,若是逢着天高云淡的好天气,千里之外亦能看到,因而放出当时容燮就已知晓,惊疑犹豫之下,想着父亲的两万容家军就在庄院附近,而成轩也不能看着物资落入敌手,家中的危机当能解除,便压抑着心里的不安继续跟着纥奚追击定南军。
天亮后,追入青州的蛮军一路遭遇当地守军的抵抗,但都不成规模,且一俟骑兵冲近就四下逃散,却又锲而不舍地反复纠缠。纥奚一心要与定南军决战,虽被这些人缠得心烦,终究不肯上钩,始终追着定南军的去向不放。
临近正午时,斥候回报定南军正向偏山运动。纥奚一听就急了,一边骂平度胆小如鼠,一边催着全军全速前进,最终在东平湖畔的朱桥追上了定南军。
澹白的冬阳下,湖边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苇丛,在寒风中摇曳不止。背湖而立的定南军将士似是仓促中不及列阵,随意占据着几处坡地拉开了弓箭,人数更是比昨日少了许多。
纥奚策马立于阵前,看着面前被bī入绝地的定南军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他冷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战马嘶鸣着从纥奚身边飞掠而过,成扇形向定南军围攻而去,容燮则带着乡兵从侧面直奔岸边的苇dàng。
定南军弓箭齐she,却挡不住万马奔腾的磅礴攻势。平地上的人开始后撤,丢盔卸甲向苇dàng中逃去。纥奚再度chuī响了号角,战马在号角声中越发加快了速度,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就在蛮军快要冲近坡地时,错落的土坡间突然绷起数十条粗大的麻绳,在坡上桩机的绞动下紧若弓弦。
疾驰的战马猛然撞上绳索,翻滚着跌倒,悲鸣抽搐,无力站起。被甩出去的骑兵更是或颈骨断裂或四肢胸骨受伤,同样倒于地上辗转痛呼。后续之人急忙勒马,但在巨大的压力下仅能稍稍放缓速度,撞上绳索后依然马倒人伤,叠压践踏,不一而足。
等观战的纥奚察觉不妙鸣金收兵时,那几处土坡外已堆满了受伤倒地的人马,有些马直接压在绳索之上,两旁的桩机不堪重负,粗如儿臂的机轴被硬生生拉断,绊马阵顿时瓦解,但定南军也已全军退入苇dàng,不见了踪影。
纥奚气得七窍生烟,不及细想就要追入苇dàng,被容燮一把拦住。
“他们进了苇dàng只能是死路一条!将军且息怒,容燮自有法子将他们bī出!”
话音刚落,浩瀚的苇dàng四下里着起火来,枯叶遇火即燃,在阵阵北风中瞬间燎原,浓烟四起直上天际。纥奚惊得张大了嘴,随后狞笑着下令弓箭准备,咬牙切齿地等着猎杀大戏的开场。
然而火烧了许久,苇dàng中却无一人逃出。容燮惊疑不定地靠近张望,灼人的烈焰又将他bī了回去。纥奚连续中招,却连定南军的边都只摸到一次,心中早已积满了邪火,此时未能等到预期中的结果,脸色yīn沉地看着容燮问:“你们汉人,都是宁愿被烧死的吗?”
容燮迟疑地应道:“也许火太大,他们来不及出来。”
纥奚怀疑地“哼”了一声,看了眼依旧混乱的救治场面,烦躁地解散了持箭待命的将士,自回营帐休息去了。
这场大火直烧到戌时才渐渐熄灭,容燮令乡兵守住火场,天一亮即进去搜索,却是搜了许久也未见到定南军的一具尸体,反倒在近湖处发现了木板搭建的平台遗迹,容燮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柯留比的人马在之前的攻击中亦有伤亡,此时见容燮的面色越来越差,不禁就有些心跳。他原本是鲜卑中最粗豪的战士,却在诡异的赵州一战中对魏军莫名忌惮起来。他非常理解纥奚的心qíng,这种猫捉耗子般的把戏着实对士气的打击非常巨大。他本以为容燮有办法应对,结果却似乎连他也束手无策起来,这让他又一次起了退却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