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金益很想救出宋娘子和宋家的孩子,奈何人单力薄,连远远看一眼都不可得。
四年前,赵祁南迁任宁州刺史。他对苗人的高压政策已有所收敛,却依然十分苛厉,视苗人更是洪水猛shòu一般。金益仅仅打听到宋娘子已于两年前病故,小姑娘名芷清,是赵老太太的贴身丫头。
再说李章他们,先是三人中功夫最好的吴子俊偷偷潜入赵府两次,都因府中森严的戒备无法深入内院而退回。正当无计可施之际,赵府贴榜招收三公子的武术陪练,三人皆去应试,却只有李章入选。吴子俊和张羽只能暗暗和李章定下联络之法,看着李章进了赵府。
赵三公子名钰珩,与李章同年,比李章高出半个头,生得像一杆细瘦的绿竹。李章远远望见,已知这三公子不过想要个能树立下信心的沙包,才会选中同样文弱的自己来当陪练,便从善如流地自述为幼时体弱,只练了几年粗浅的健身功夫,因寻亲不遇无处落脚,才到府上讨个吃饭的差事。
三公子面试认可后,李章被带去下人住的偏院安顿住处,换了衣裳,就被迫不及待的三公子叫上了校场。
三公子的架势很好看,三公子的招式很刻板。三公子急于打倒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李章,李章就投其所好地送上自己。于是三公子终于尽兴了一回,体会了一次对抗的乐趣,尝到了胜利的滋味。李章却只能暗暗苦笑,又想起初入侍卫营的日子来。只是那时候是拼尽全力而躲不过,现在却是要想方设法地被打倒而不着痕迹。三公子看似文弱,打上身的拳头却也有力。李章虽然小心避过要害,一拳一脚地挨下来,身上也已是青紫处处。
三公子终于尽兴,开恩地让李章下去休息,还让人去请芷清姑娘给他瞧瞧伤。李章一听“芷清”二字,顿时愣住,没想到世上真有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好事,只是心有忐忑,不知道这个“芷清”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找的芷清。
李章回到住处。偏院里依然有口井。此时尚不到晚间,院子里静悄悄的。李章自去井边打水擦洗,顺带着看了下身上的淤青。
“呀!三公子手真重!”
院外忽然传来姑娘家的清脆话音,吓得李章急忙拉好外衣。抬头看时,只见一个清秀少女蹙眉扶着院门,年纪不过刚过及笄,正同qíng地看着自己。
李章一眼瞥过,便习惯地垂下眼帘躬身施礼道:“李章不知姑娘在,唐突了。”
少女闻言轻轻一笑:“三公子跟前的小蓝子特特地叫我过来,便是要给你瞧伤的?”
李章无奈苦笑:“李章寻的就是这样的差事,也就说不得了。”
少女闻言不再说什么,只是进来放下药箱,歪头看着李章身上被水溅湿的衣裳,叹道:“先去换了衣裳吧,我带了上好的药膏,用了睡一晚,明日起来应该就不疼了。”
李章换好衣裳出来,坐上院中的石凳,趁着少女开箱子拿药的功夫,试探着问:“姑娘是府上的医师?”
“芷清哪里当得医师!不过自小跟着娘亲学了些应急的,平日里就给下人仆侍看个大概罢了。”
“那……令堂是良医?”
芷清摇头,神色有些黯然,轻轻地说:“我爹爹才是。娘亲只是跟着爹爹久了,稍学了一二。”
“令尊大人呢?也在府中?”
“爹爹不在了。芷清也未曾见过爹爹……”芷清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始终未露悲苦之意。
“抱歉!”李章非常抱歉勾起了芷清的伤心事,却不得不继续仔细探问。
“令尊大人既是良医,姑娘为何流落在此?”
芷清已收拾好要用的东西,见李章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不禁好奇地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李章,反问道:“你是读书人吧?却又为何进府来当小厮?”
李章被她盯得有些láng狈,听出她话里并无嘲笑戏弄之意,略一考量,正色道:“我来寻人。”
芷清越发好奇:“寻人?谁啊?”
“名医宋清河之女,宋芷清。”
“……为何寻她?谁人要寻她?”
“金益。”
“啊!”芷清一把抓住李章,再不复之前的淡定,急切地问:“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你就是……?”
“嗯!娘亲对我说过,金叔叔定会救我出去,娘说她从来都信爹爹的眼光!”
李章看着芷清热切的目光,想她从小为奴,必是受了很多苦,不禁低声道:“你再忍两天,等我把消息放出去,很快就能带你出去了。”
芷清听出了李章话里的痛惜之意,不好意思地松了手,低头道:“我倒没吃过什么苦,只是娘亲思念爹爹,生我时又无人照料,毁了身子……娘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带我离开这里,和爹爹葬在一处……”
李章无语,越发怜惜眼前的少女,正不知如何慰解,芷清忽然对着李章裣衽一礼,低眉谢道:“芷清谢谢李公子!娘亲走后,芷清以为再也无人记得爹爹和娘亲了,却……又给了芷清这样大的希望!”
芷清说着抬起头来,很坚定地看着李章,尚带稚嫩的脸因此而显出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和练达,说:“芷清熟悉府中一切,必不会让公子重蹈爹爹的覆辙!”
李章再次愣住。芷清的信任,芷清的坚定,让他那颗已被无奈压得日渐冰冷的心忽然热辣辣地跳跃起来,已被怀疑磨得快要失去的希望也忽然蓬勃地昂起了头。眼前这个少女,似乎从来也不曾放弃过希望,即使最后的亲人已经离去,即使希望渺茫得从来也不曾真实过。这让李章重新有了努力争取的力气,重新清晰了要和母亲团聚的希望。
李章深深地吸了口气,认真地对芷清说:“不要叫我公子。我叫李章。”
第18章 意外
李章和芷清认真分析行动方案,因芷清也不清楚府中暗卫的qíng况,一直不赞同李章他们半夜硬闯的计划,只是告诉他因赵祈南杀戮过重,从益州到宁州,府中一直刺客不断,赵祈南对此也一直未曾松懈过。李章闻言愁皱了眉头,下意识地问:“那你能出府么?”
芷清点头,告诉李章,每月十五她都会陪老太太去东山宝相寺拜佛,只是赵祈南一向小心,每次都有二十多人的官兵队伍跟随。芷清边说边皱眉,李章听着眼睛却亮了。
“那就十五吧!”
“可是那么多官兵……”
“放心!我们还有人。”
于是李章依约在吴子俊事先探得的一处僻静角落留下了行动的记号,日子就定在八天后的七月十五。
定好日子后李章就准备找机会离开赵府,却因芷清的不舍不觉又拖延了下来。芷清虽信李章,相信很快又能见面,但是到底年幼,且娘亲去世后独自孤清了两年,如今骤然遇到李章,直把他当做了亲人一般,口中虽是不说,却天天寻着机会就跑来见他,为他上药敷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