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益州也多山地。当年的苗夷之乱被赵祈南严酷镇压后,当地的人烟稠密之地已几乎不见夷族的踪迹,而周围深山中却多有盗匪,汉夷混杂。
钦差因司马逸拖延了五日行程,出得宁州就日日催促,司马逸似是被催烦了,行进时间有所延长,常常月上中天方扎营休息。
这一日刚进犍为郡不久,李章就察觉周围多了许多闲散路人,三三两两地或前或后,始终跟随队伍而行。数日后,天色将暗时队伍停在朱提县外,李章因朱提境内山路地貌复杂为由,力阻钦差入朱提才休息的建议。钦差满脸不耐,直说益州州治清明,路不拾遗,何需担心。李章始终坚持不让,钦差便直接掏了圣旨。
司马逸一直静静地听着,见钦差如此便闲闲地对李章说:“朱大人既然这么着急,本王便进朱提再歇吧!”
因早知朱提山多路窄,司马逸和风瑜已弃车乘马,被众侍卫护在当中,鱼贯踏上山路。
一路无言,天色渐渐转暗后钦差数次有意无意地落到队伍后面,都被李章客气地请回中间,和司马逸、风瑜一起挨着走。道路越走越窄,队伍已前后拉得很远。李章把侍卫分做了两组,前队由刘秀己带着,自己堕后负责后队。
小心谨慎地转过一段险要的山路,前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李章松了口气,请示过司马逸后,令众人就地扎营休息。此处虽然距离前方的龙树寨不远,但中间隔着更险峻的鹰嘴崖,在天色已黑的qíng况下,李章不肯继续冒险。
钦差自从被李章请入队伍中间后就一直显得非常烦躁,此时更是不停地找茬,连李章亲自递来的gān粮食水都借由打翻。半夜,推说肚子饿出去找gān粮吃的钦差再没回到营帐,静谧的山林也在鸟shòu的惊动中撕裂了安宁的假象。
衣未解带的众侍卫迅速结阵以待。风瑜勉qiáng维持着镇静单手执剑随在司马逸身边,而司马逸,则是一身的冷厉狠酷,激得风瑜起了一身jī皮疙瘩。他们的四周,一片火把,顺着山势漫漫铺开,竟是铺得漫山遍野光亮一片。
“何人胆敢惊扰宁王!”
“我家主人想请宁王入寨一叙!”
“你家主人是谁?”
“宁王见了便知!”
李章皱眉,黑暗中看不清对面具体的人数,单看四周亮成一片的火把,还真是数目惊人。他自觉没有十足的把握保得司马逸平安离开,便想擒贼先擒王。
“宁王千金之躯,贵主人既然有心相邀,岂有不亲自出迎之理?”
“我家主人说了,要我们好好请得王爷,他在清风寨里扫榻倒履相迎!”
李章无奈,转头看向司马逸,等候他的指示。
司马逸心中也是诧异,眼见形势不容回避,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既是如此,那本王就去会一会你们寨主!”
“王爷!”风瑜惊呼,一把拉住司马逸眼中都是惊恐害怕。
司马逸安抚地拍拍他:“一群不敢见人的宵小而已,风卿无需惊惧!”
风瑜勉qiáng点头,依着司马逸正准备迈步,对面的人再度开口道:“王爷见谅,我家主人说了,清风寨狭小简陋,招待不起这许多人,请王爷带两名侍从进寨即可。我家主人必定保得王爷平安!”
司马逸眉头紧锁,沉吟间远处隐约传来嘈杂喧闹之声,对面之人加紧了催促,火把圈渐渐收缩,众人身下的马皆是紧张不安地换着蹄踏。
司马逸拿定了主意,看着李章说:“李侍卫再选个人随本王同去,其余众人务须保得风公子平安!”
风瑜眼泪汪汪地看着司马逸远去,对李章的嫉恨如滔滔江水一般,淹去了他的理智。他在心里默默地起誓,若他的王爷此去有何闪失,他拼着做鬼也绝不放过李章!
清风寨距离司马逸他们扎营的地方不太远,隐在一处绝壁之上,背后有条小路与山下相连,端的是易守难攻。因小路在大山的另一边,司马逸他们是坐着崖顶悬下的吊篮被拉上山的。
崖顶不算大,显得寨子也颇为窄小,传话之人所言确实非虚。司马逸一念至此,倒是有些莞尔。
此时天已渐亮,司马逸刚从竹篮中跨出,就见一人一躬到地,弯腰拜道:“王爷受惊了!靳白告罪!”
司马逸这才真正露出了惊讶之色。
清风寨寨主任昉是个面带病容的中年人,见了司马逸也没什么虚礼,只是把张澜暗中联络各处盗匪,意图在途中除掉司马逸的事说了个大概。而靳白则是得到消息后才由京中紧急赶到的。
司马逸原本也做好了途中生变的思想准备,只是没料到张澜能够如此大范围地买通盗匪。毕竟当年赵祈南在任时,手段狠辣,曾多次派官兵上山清剿,官匪之间的仇怨非一时一刻能解开的。张澜到任也不过五年,看来倒是有些小瞧了他的手段。
司马逸这么想着,便微微冷笑着,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靳白接着任昉的话说道:“任大哥当年受苗夷之乱牵连避入山中,原本也对官府失了信心,经属下晓以大义才肯出手相助,抢在黑水寨和罗家寨之前把王爷带来此处。属下已令刘侍卫带队继续前行,以迷惑拖延张澜。”
靳白随后展开一幅地形图,指着清水寨侧边的两处山峰,对司马逸说:“这两处山峰极为险要,平日除了采药人鲜有人迹。翻过去就是僰道县,县令赵昶虽是一介书生,却颇有侠心,属下已与之商议妥当,届时由他派人接应,通关护送王爷到巴郡后,再由属下安排的人手接应王爷由水路进入荆州,即可脱困。”
然后靳白又抬头看着跟在司马逸边上的李章和王项,慎重地叮嘱:“qíng况危急,芈尊虽也有所准备,却不好轻易跨州行事,太子此番志在必得,我们必须先保得王爷平安,方能有下一步的行动。因此,王爷的安危,就全靠两位侍卫了!”
李章和王项对视一眼,郑重点头。
因事态紧急,靳白jiāo代完一路上的注意事项后,就把乔装改扮的三人送出了清风寨。
第28章 跌宕起伏
从地形图上看,宝珠峰和仙桃峰紧靠着清风寨所处的乘龙台,像是两位相对弈棋的老者,俯视着小小的一方棋秤。这里是两座连绵大山的连接处,双峰一台,恰如一对jīng巧的搭扣,勾住了朱提的云雾岭和僰道的翠屏山。
司马逸和李章王项相同的黑衣短打装扮,甚至也和他们一样背负着放了gān粮和饮水的包袱,跟在向导韦伯身后,循着采药人的痕迹一步步艰难向前。
司马逸自小练武,体格十分qiáng健,只因养尊处优惯了,且有心注意保养,外表看来才没有半分学武之人的粗糙鲁莽,反而更像个书生公子,风流俊秀。因此,闷头跟着韦伯走了大半日,司马逸仍是一派轻松,不露疲态。
反观李章,本就体力欠佳,又是大病初愈未及休养,跟得就十分吃力。好容易翻过了最险峻的一段山路,四人坐下休息时,李章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喝了几口水就在一边打坐调息。王项服侍司马逸吃过gān粮后,司马逸瞧瞧天色,向韦伯了解了一下下一处可休息之地的距离,脸色yīn沉地走到李章身后,伸掌抵住他的后背,缓缓渡过一股真气,助他调息。他的内功心法与李章一样出自穆严,因此他的相助对李章来说,自然熨帖得像是炭火炉里直接投进了燃着的火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