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人
原因很简单,就是当初皇太爷爷建江山时留下了隐患,而后几代虽努力试图清除隐患却收效不大,反而让出去了很多权利,到皇曾祖那一辈于是qiáng弩之末。而逐年夺得权利的世族们为了面皮好看,才继续扶持了傀儡皇帝。
被架空了权利的皇帝们最想gān的是什么?当然是尽可能地夺回。然而,弘的皇爷爷没能做到最后郁郁而终;弘的父皇本是意气风发、眼见快夺回实权,最终却在而立之年亡于常事左右的太监每日每夜的慢xing毒汤之下。
弘是在一片慌乱中被推上位的,他并非是顺位的。在父皇驾崩不久,皇后使人将弘的皇兄带离了皇宫,然后便焚宫自尽了。而年幼的弘,作为养在皇后名下却不是其所出的皇子,自然被当时已入魔障的皇后忽略,却被把持朝堂的世族扶植坐了皇帝。
弘其实挺惨的。
他的生身母亲本是个宫女,安守本分地在宫中做事,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早点被放出宫,回到家乡与青梅竹马的阿哥共度一生。奈何被世族的某位大人设计,与皇帝共度了一夜。原本恩爱的帝后因她有了嫌隙,一向清明君主示人的皇帝因此有了污名,而她也被牢牢钉在了宫中。直至难产的她终于生下弘,她才得以解脱,魂归故里。
而弘,不被任何人期待地生下来,后来经历那般动dàng,做一个傀儡,如何不可怜?
弘一直养在皇后身边,但是他的身份注定得不到皇后青眼,他那比他年长一岁半的皇兄算是少有对他不错的人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能回想起来的多是幼时的他处处低于嫡长子皇兄的记忆——即便是做了傀儡皇帝,那皇帝该有的自尊心确是分毫不少的。
弘接手了先皇隐藏的没有被吞食的势力,哪怕着实不能拿来与世族对抗,他也还是存了要重振皇威的心。
作为傀儡皇帝的第四年,皇城里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一件事。
皇城作为一国之君居住并处理国事的所在,发生侍卫不司其职、滥用职权、欺凌弱小的事,这是让所有人都面上无光的事,特别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皇城永固的世族们。
这对于世族实控下的朝堂来讲确实是一件顶大的事——这关系着他们是否还能在百姓中保持名声。
但这对于时年才十岁却早有野心的小皇帝来说,这并不算件事,不过是一件可以用来削世族面子的事罢了。
于是,小皇帝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思命令底下的人彻查。
他要的,就是看那些不同派别的世族世家们互相争斗,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当世族内斗,得利的难道不就是小皇帝么?
只是后来,当年幼的皇帝看到跪在堂前的那个人时,突然想起那个早逝的女人——作为皇帝的妃子是一定有画像的,而小皇帝就是找到画像后才知道自己生母到底长什么样。
他问那人,居然姓严!
这是与那实际统领世族的宰辅一样的姓氏!
难道这人竟是代替世族检举的皇城丑事?
那样的话,他所做的不就正和世族的意了?
握着龙椅的手收紧,指节泛白。小皇帝qiáng压住心中所想,继续问那人的事。
所幸,那人与宰辅毫无瓜葛。
接着问才知,这人原来与母妃同一籍贯。怪不得初见此人便想起母妃。
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
莫名地,少年老成的小皇帝被堂下这人吸引着。
其实也不是没原因。作为一个从未得到宠爱的还是一个孩子的小帝王,他其实及其恋母,以至于到现在听到这人与生母籍贯相同,便潜意识地想靠近对方罢了。这原因,十岁的皇帝即便再老练也是考虑不到的。
后来一次次偷溜着去找严青,小皇帝弘并没有发现自己那般迫切的向严青倾诉有何不妥。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这样对严青,严青定会这般对他。
直至八年后弘都还是那般自信着,还想借用严青来施展他的抱负、恢复皇权。
先帝留下来的势力实在太弱,弘要想□□必须扩充势力。
但,被养在深宫,作为傀儡的他,忽略了很多事qíng:比如人心,比如形势,比如手段。
先帝失败,是因为作为宰辅的严征溪联合了世族,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纽带不除,弘是如何也翻不出làng来的。
他太过自负,以为除却世族以外的人都希望光复皇权。
或者,也是那些世族故意向他传导了这一观念。
直到那一日,钟塔上传来了不是往日那般慵懒平静的钟声,那些世族里的大官们争相闯进宫门,弘才意识到,这个王朝即将倾倒。
看着人们慌乱的身影穿梭宫门,敛财逃命四处奔散,完全像是没看见他这一国之君般。弘心中却唯一想着的是,这八年来自己一直抓住不放的那人。
穿着那一身明huáng奔向宫门,根本没考虑过自身是否会被即将冲进来的人抓住。一路奔着,脑中想着的一直是那个人。
再穿过一个宫门就可以到达侍卫歇息的地方,应该可以看到今日轮休的那人吧?
“陈弥,跟我走!”
弘的脚步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停了下来,看向那处,首先入眼的是那张他几乎刻在骨子里的面容——他急速奔过去,抓住眼前人的手,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皇兄。”
这两个字弘咬着牙颤抖着发了出来。
正纠缠的那二人也终于看到了他。
只是往日对他毕恭毕敬的严青并没有就此松开抓住的人的手,更没有想向弘行礼的打算。
而听到弘所说的“皇兄”二字便惨白着脸的陈弥,只是加大了挣扎的力度,动作慌乱,妄图离开。
早以为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如今正在眼前,弘的怒火几乎将眼前的人烧尽。
严青看着弘的反应,一把推开弘,将慌乱的陈弥拉到自己身边。
弘看着严青的动作,不禁想起自己几年来数次与他的真心jiāo付。看着严青眼中对自己的戒备,想到自己毫无保留的托付,才发现,原来自己做人是这般失败。那如今自己就这般不顾安危的奔来寻他又是何等的可笑!
“严青。”盯着面前那从来谦卑对着自己的人,那人此刻正毫无恭敬之心地直视自己,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的。
严青只是更加护紧身后的人,并不与眼前穿着高贵的帝王答话。
弘对比着自己与那人在严青这里所遭遇的不同。似乎已是忽略此时处处都乱。弘盯着那被护着的眼中尽显慌乱的人。
“想不到几年了,皇兄居然还在这皇城中。”弘边说边想起来这十数年来自己无时无刻不想夺回皇权,而一看到这正统的“皇兄”,他在自己眼皮底下缩在这皇城的外城这么多年,自己想拉拢的人对他比对自己还亲热。难道自己一直就是个笑话吗?弘双拳紧握。
陈弥听到经年不见的曾经的幼弟的话语,良久才避开严青正面站到了弘的面前。
弘这才完全看清陈弥的那张脸,从小长得像先后那般清秀的皇兄如今是越长越秀气了——当然要忽略那脸上狰狞的伤疤。此刻陈弥的穿着是和那些皇城打杂的人一模一样的青衫,看那衣衫的颜色已泛旧可料到陈弥这些年必定是在这皇城外城做着一些低贱的杂务,弘暗嘲,看来皇兄这几年过得也不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