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人
“弘,”陈弥看出了弘在看到自己全貌时眼中露出的嘲讽,只是苦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说话一如当年弘与陈弥还在先后跟前养着的时候那样云淡风轻,只是声色因许久未开口而显得有点沙哑。
而陈弥旁边的严青则是惊讶地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那么联系着皇帝所说的“皇兄”二字也可猜到陈弥的身份了。
严青看了看弘,又看着背对自己站在自己面前的陈弥,一言不发地上前并肩站在陈弥身旁,伸手握住那略带凉意的手。
陈弥在严青握住自己的时候,回过头看着严青,微微一笑,再转过头对着即将成为过去式的帝王说道:“弘,如果我们不是生在皇家该是多好。”
不生在皇家?
弘看着严青与陈弥握在一起的手,感受着那二人之间自己无法cha入的氛围,他何尝又愿意生在皇家?
幼时,养在先后身边,陈弥是先后亲子,作为养子的自己无时无刻不感受着那母子之间不能融入的氛围。
在陈弥失踪后自己登上皇位,被世族把持着的朝堂根本没有说话权,即便坐上那世间仅有的皇座始终还是徘徊于众人之外。
掌握了先帝留下的势力,那些人只时时刻刻提醒着要为先帝报仇,bī迫自己必须继承先帝遗志,丝毫不顾及还尚是少年的自己的感受,每日每夜品尝着的都是孤独。
待好不容易以为遇到了可以与自己jiāo心的人,此时此刻看见他正与旁人在一起,而自己仍旧被排斥在外。
作为皇家的人的自己这么多年来一无所获,就连这皇位也即将失去。若是不是皇家人,自己会不会不这么láng狈?
弘心中一梗,自己用对皇位的执着建立起来的内心似乎在瞬间有了崩塌之势。
耳旁渐渐传来围住皇城的军队拿柱头撞击城门的声音。一声一声,比每日在塔楼敲响的钟声更加急迫,更加敲击在人心之上。
弘唯独能想的就是陈弥说的那句,若是不在皇家该多好。
第4章叛军将领
连续三代帝王都被架空,朝堂被世族一步步控制,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帝王们忙于夺回权利,四处寻找助力。
世族为了获得更多利益,无时无刻不与帝王和其他世族周旋。
这些人把持朝堂,朝堂不甚清明。百姓的声音和期盼久久得不到关注。
于是,在世族与帝王还在沉迷于争□□势,都还未注意的时候,动乱开始了。
自大的世族最初忽视那一股股不成气候的造反百姓,依旧沉迷权势之中。等到造反的人群最终形成势力,懦弱的世族根本就不敢反抗,只是láng狈地收拾自己所敛之财,屁滚尿流地躲藏。
于是,叛乱的军队领导着百姓势如破竹,几乎不费chuī灰之力就进了城,只待打开皇城的大门,这个朝代就会完成他的jiāo替。
率领造|反的军队的年轻将领丁辉看着即将被打开的皇城大门,心qíng十分激动。十多年了,总算是又要回到那处了。
当年先皇还在时,他是被选作为大皇子伴读的人,从小同大皇子弥一起长大。当先帝被设计害死,作为保|皇一派的丁家,自然而然被世族毫不留qíng地拔除。
对于十多年前发生的旧事,在重新回归的时候,丁辉仿佛还能见到倒在自己身边的,失去了鲜活生命力的家人,鼻腔之中还有弥久不散的血腥味……
“将军,此时攻城否?”
恭敬却又严谨的声音传入他脑海,打破旧日的回忆。
丁辉望着皇城,城楼不远的钟塔上有凌乱的钟声不停地敲响,听到这仿佛象征旧时代即将结束的声音,他嘴角dàng起残酷的冷笑。此时他何尝不是仍处在一片血腥之中。当年他是被鱼ròu的囚犯,如今却是刀俎,生杀阻拦他者!他早已不是当年诺声跟在大皇子身边的伴读,他即将跟随首领,建立属于他们的时代,旧日那些陈旧的规则,终将由他丁辉这一群人重新书写!
丁辉扫视鲜血染红的城门,终究在属下疑惑着再次询问他前,闪着一双鹰眼一般闪亮的眼开了口,“攻城门。”
他身下的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激qíng,扬声嘶吼,给主人看似平淡的语言增添气势。
“是!”手下的人也被豪qíng所感染,回答得斩钉截铁,气势恢宏,更要仿佛震碎面前看似坚不可破的城墙。
耳边的钟声似乎更加急切,丁辉却是听也不见,耳边更多传来的,是手下兵将有节奏用工具撞击城门的声音。
钟声混合着撞门声,再加上城里慌乱的宫人们的慌张声与城墙外兵将的呐喊声,丁辉只觉得胸腔有一股即将喷she而出的豪气。
他犹记得,当初尚年幼的他,跟在大皇子身后,见到的那位,年岁不算很大,比之自己的父亲来,面上无须,却自有一股气势是父亲拍马不及的。当初父亲告诉他,那就是皇家的天子之气势。如今他才明白,那是成竹在胸,豪qíng壮志的豪气。而他,当初只能伏在那人脚下的他,也拥有了那股气势!
随着“咯吱”一声传来,厚重的城门终还是出现了裂纹,众人更加兴奋,撞击声更重,吆喝声此起彼伏,恨不得这门立刻破碎倒塌,一股气直捣huáng龙,捉了小皇帝,手刃jian相严征溪,建立一代新皇朝!
只是不待众人将门撞开,城里却有人将城门打了开来,顿时撞门的人不住收势,仍旧倒作了一团。
丁辉皱眉,看了眼倒在地上不成体统的属下,看着打开的城门方向。
穿着明huáng色衣衫的少年,有着丁辉并不陌生的面容,唯一与记忆中出现偏差的,是那人右脸上jiāo错如武功的疤痕。他的面上依旧是那怜悯众生的慈悲,以及弥留不散的倔qiáng。
丁辉只觉得他又回到了幼时,初次见到大皇子,就被其所深深吸引,心不由己,身更是早被折服。
“将军,此下怎么办?”
属下适时提醒,丁辉才从恍惚中回神。
众人都看到了那穿着一抹明huáng的少年,自然猜测出他的身份,便是本朝无能无为的小皇帝,一脸鄙夷地看着陈弥,却天生对于皇家的敬畏又不敢上前,只巴巴的望向自家的将军,盼着将军能指条明路。
丁辉再看一眼陈弥,即便众人目光如炬,陈弥依旧负手立于城门dòng开处,一半清秀一半丑陋的脸上是处变不惊。
丁辉挥退左右下属,驱马上前,在离陈弥三步之余处停驻,居高临下看着这位昔日的皇子。
当年不是他早被先后送出了宫,他的幼弟弘被拉上了皇位吗?为何如今他在这里?
不等丁辉自行解惑,陈弥粲然一笑,整了整袖口起皱的褶纹,扬起头却还是不失皇家人的傲骨,“好久不见,曜日。”
曜日?许久未曾听见的名讳从故人口中说出,丁辉只觉得眼中似有晶莹将出,怔愣着将泪bī回。丁辉从容下得马来,三两步行至陈弥面前。
长恭一礼,忽视周边属下不赞同的目光,丁辉起身后坦然直视,“弥皇子安,想不到弥皇子还记得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