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会初雪
与辰岚对弈,他总是看着我就发起呆来,我知道他真正看的是谁,便也随他。不过,即便心不在焉,他也是游刃有余,我虽然全心应对,却还是每回都输他。
倒也不怎么在意输赢,于是边拾子,边笑一句:“我又输了呢。”
浅浅微笑着,他淡道:“在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稳赢不输的。”
这我知道。教我棋的是皇甫炽,而辰岚的棋则是稚雀教出来的。所以输他……该说是理所当然吗?
不过,一谈起棋,就会想起魄鹄以前说的话,不自觉就对辰岚说了起来:“有人对我说:世事如棋局,一子错,满盘皆输——那个人好像一直很……悲伤的样子。”
“……那他必定是输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吧。”垂下眼,微笑也黯淡了些。
“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称之为“重要”?
“……比如爱qíng……比如缘分……每个人对重要的概念都不一样。”他捻起一颗白子在指间拨弄,像是随意说道,“但不论是什么,一旦得到了一些,便会开始贪得无厌起来,不由自主地会想要更多更多。”
“就像你对稚雀吗?”
“——!”
必定是我问得太过直接了,辰岚的脸色刹时刷白,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对我苦笑了下:“你还是真是一针见血。明明很迟钝,感受力却出乎意料地敏锐……”
“你喜欢稚雀?”
他有些诧异我会有此一问,笑问我:“初雪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想了下,回道:“知道,”看皇甫炽的行动就知道了,“但不是很明白。”
“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那是什么?”
“……是比‘喜欢’更加深刻的感qíng,会想要分分秒秒相守、时时刻刻独占,”他捻着棋子在唇上轻轻一吻,微眯起的眼里闪着深沉的幽光,“……是恨不能夺去对方的自由,将她完完全全融入自己骨血中的疯狂……”
我看到他深幽的眼眸里复杂的qíng绪,有忿恨,有悲伤,有魅惑,有心痛……还有至死方休的决然。
那样的神qíng,就像疯狂燃烧吞噬一切的焰火一般……
有一瞬间我想,这个总是和稚雀一样穿着一身白衣的人,或许更适合红色也说不定……
“……曾有一次,我偶尔醒来,稚雀对我说,蔓珠沙华的红色太过浓烈太过肆意,让人觉得很危险很可怕——”
卡哒——白色的棋子落下,撞击着棋盘,发出一声钝响。
我看到辰岚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清晰地烙印着的一张绝美的脸。虚无的影象,是我又不是我——那是他失去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拾起棋子放回他手中,我淡淡接下刚才的话:“可是,虽然可怕,她还是觉得很美丽……非常的美丽。”
“……她……真的……这么说吗?”握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着,他迟疑地问我。不敢置信又期待着,害怕希望落空的表qíng。
“是的。”我轻轻点头。
然后,气流嗖然浮动,门开了,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
有人绝尘而去。
迫不及待。
……望着棋盘上散落的棋子,我在一个人的屋子里静静发呆,任门大敞着流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热量。
我想我或许是做错了,可话一旦说出口,便再无法收回。
无力地趴在桌上,我现下已没有心思去整理棋盘了……真的是做了多余的事qíng了吧?
哎——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呢?明明是相互喜欢的,在一起时也很开心,为什么当其中一人的感qíng变成了“爱”之后,就无法再在一起了呢?
……
……
难道说“爱”是很讨人厌的东西吗?
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可能xing,我立即正坐起来,收拾好棋子,打算等一下去翻翻皇甫炽那堆足以压死人的书,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不过,“爱”跟yīn阳五行八卦命理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也不知道皇甫炽的藏书里会不会有这方面的记载……算了,随便找找看吧,反正我现下也没什么事可做。
才想行动,院子里便传来一阵骚动,我抬眼看去,是管家和……皇甫炽?
我起身走到门口,本来低垂着头全靠管家扶持才得以行走的人抬头看我一眼,惨白着一张脸,冲我笑了下:“初雪,我回来了!”
说着便向我倒了过来,我赶紧伸手去接,他顺势倒进我怀里,无力支撑自己地将全身的重量全都放到我身上。
我用两手抱牢他,免得他滑下去,疑惑地看着面无表qíng的老管家,希望他能为我解答。
不过皇甫炽没给我机会去了解,靠在我身上轻声说了句:“管家,你先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只迟疑了一下,他便毫不犹豫地掩门离开了。
对主人的命令绝对服从……似乎是这宅子里仆人们一惯的作风。
我微微簇起眉,扶皇甫炽到桌边坐下,倒了杯热茶喂他。
他靠在我怀里,小口小口地吞着茶,看起来十分虚弱,但这并不妨碍我向他提问。
等他似是缓过气来了,我淡淡开口:“你不打算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特意遣退管家,如果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就是打算由他自己来开口了。
“……也没什么。”他喝完茶,脸上稍微有了点血色,等我把空杯子放回桌上,便整个人往后仰躺进我怀里,“只不过是和少玦大gān了一场罢了。”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沙哑,明显的气虚……或许该提醒大夫给他增加补汤的次数和分量了。
“什么意思?”
“就是通常所说的‘斗法’啦!”他不甚在意地说。
“皇甫少玦找你麻烦……还是你故意安排?”
“呵呵,”他抓过我的手,开始专注地玩起我的手指,“就知道初雪你聪明。”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认为他现在的身体适合做这种过激的事qíng。
“没办法啊,如果要让族人们承认少玦的实力,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值得他这样折腾自己病弱的身体?
“这样才能让少玦顺利地继承族长的位子嘛。”
“……他同意你这么做?”那个骄傲又固执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施舍般的给予?
“嘿嘿,”怀里的人得意地jian笑了下,“谁叫他欠了我人qíng呢,就算再怎么不qíng愿,也还是得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