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随鸦
展悦凡躲到了一旁的幔帐之后,嘴里急急嘱咐道:"公子,你先在这里躲着,千万可别出声啊!"说完,她赶紧和一群丫鬟一起出门跪下,迎候来人。
展悦凡从幔帐之后偷眼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昂然走了进来。这个男子年纪极轻,容貌与元玡极为酷似,一般的秀丽绝伦。但是在秀丽之外,那人却比沅玡多了一份君临
天下的霸气和傲气,而那双冰寒锐利的眸子,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震恐。只是这么偷偷看着,都让展悦凡觉出一种莫名的压力。
看起来这个男子应该就是沅玡的哥哥睿王沅琅了。
展悦凡正想着,沅琅已经大刺刺地坐在了中间的座位上。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立刻左右分开,屏立一旁,只留下沅玡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
沅玡恭恭敬敬地跪下,这才开口道:"大哥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怎么没着人通传一声,好让臣弟去门外迎候才是。"
"哪里敢劳动玡弟你的大驾?你忙得连见我的功夫都没有,做大哥的只好亲自来看你了。"
听着沅琅冰冷淡漠的话语,展悦凡忍不住微微皱眉。沅玡这个哥哥怎么也是这样刻薄找茬的说话口气?难怪沅玡说话老是没好声气的样子。而且,他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是如此态度?
不等展悦凡继续想下去,就听见沅玡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敢,原是昨天回来得晚了,怕打扰了大哥休息,才没敢过去的,原预备今天吃过早饭就去拜见大哥的……"
沅玡竟然也会有如此恭顺的时候?
要不是亲眼看到,打死展悦凡他也不会相信如此诚惶诚恐的声音,是从那个乖戾bào躁的沅玡嘴里说出来的。
"东西呢?"沅琅淡淡地瞧了跪在哪里动也不敢动的沅玡一眼,冷冷问道。
沅玡赶紧转头命丫头到自己房间中取来玉镯,亲自送了上去。
沅琅接过镯子,仔细地来回把玩欣赏了半天,见丝毫无损,且确实晶莹剔透,触手生温,脸上这才微微露出喜色。
把镯子收回怀中,沅琅站了起来,冷冷道:"幸而没伤着它。要不然你也不要回来见我了。叫你去取个东西都闹出这么大纰漏来,真不知道你能gān什么?除了吃喝玩乐外,什么本事都没有,我养只鸟还知道学说话呢!"
沅玡一言不发,垂手恭立一旁,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还有,你明知道我急着要这东西,回来也该先送到我那里去才是,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qíng都不懂。"沅琅继续斥责。
"是,是臣弟错了,请大哥责罚。"
"哼!我没这个工夫,你自己好自为之。"沅琅扯了扯唇角,冷哼一声,一眼也没有多看沅玡,带人匆匆离开。
沅玡赶紧站起来,匆匆追出去恭送走了沅琅,这才冷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他刚一进门,展悦凡已经急不可耐地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他真的是你哥哥?"
若非沅琅和沅玡的容貌真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展悦凡根本无法相信他们真的是兄弟,更完全不能理解兄弟间怎么可以是如此冰冷无qíng的一种关系。
沅玡一言不发,摔开展悦凡的手径自走进了内室。
展悦凡追了进去,嘴里一个劲地喋喋不休着:"你路遇盗匪,险遭不测,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怎么可以半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也不问问你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出事,就知道问那对镯子?还为了那个破东西骂你。他太过分了吧?人怎么不比那对破镯子重要?哼!这种哥哥,简直半点qíng分都没有。"
展悦凡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他xing子平和,就算有人对他不好,他也从不往心里头去。
可是今日见沅玡被人喝斥责骂,心头的气恼愤怒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对沅琅大为不满起来。
难怪那天沅玡会伤心成那样,有这么一个冷漠无qíng的哥哥,换是谁都会伤心难过的吧?
"还有啊!你这么千辛万苦地回家了,你其它的兄弟姐妹怎么也没有人过来看你一看?"
展悦凡继续为沅玡忿忿不平。
"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大哥一向厌憎我,我无权无势,谁也不需要巴结我讨好我,gān嘛làng费时间来看我这样一个废物?"沅玡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卧房,他顺手脱掉外衣扔在一边,一面冷冷说道。
"可是,皇上不是挺喜欢你的吗?我听卷儿说他老是传你入宫觐见。你大哥不过是王爷,怎么大得过皇上?"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沅玡焦躁地斥责了展悦凡一句,转而又有些懊恼,停了一下,弥补似的解释起来。
"虽然皇上是我四哥,可是真正的权力全部掌握在我大哥沅琅的手上。摄政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皇上不过是我大哥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他自己都半点自由都没有,哪里还顾得上照顾别人?再说了,他召见我,也不是为着喜欢我,他喜欢的,不过是我这张很像某人的脸罢了。"
沅玡越说越是愤恨,脸色极为难看。
沅琪从小就喜欢缠着沅琅,偏偏沅琅对他也是不屑一顾。沅琪经常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到沅琅一面,又不敢召见沅琅,只好没事就召他入宫,看他这张酷似沅琅的面孔聊以自慰。
沅琪是傀儡,他比沅琪还不如,是傀儡手中的玩具罢了。
"沅玡,他们待你不好是他们不对,你别伤心了。我会一辈子待你好,一辈子守着你的。"展悦凡心疼地看着沅玡,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诚挚地说道。
"你这么笨,被你喜欢上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沅玡白了展悦凡一眼,口中刻薄着他。
可是他的心却无法控制地因为展悦凡的这句话而暖了起来、甜了起来,原本yīn郁的心qíng也奇异地被展悦凡深qíng温柔的笑容照亮了。
知道有人深深爱着自己,原来是这么温柔甜美的事qíng。
"不过你大哥好过分,刚才对你那么凶那么冷。"展悦凡喃喃自语,依旧对刚才的事qíng耿耿于怀。
"算了,他对我一向是这样的,这次已经很温和了。"沅玡自己反倒很淡然,被沅琅训斥甚至责打对他来说,是太普通的事qíng,他早已麻木了。
"我见不得别人对你不好。"展悦凡不甘地嘀咕。
展悦凡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话,却让沅玡心头巨震。
——他见不得别人对他不好。
——他心疼他。
沅玡不记得有谁这么心疼过他。
受委屈被欺rǔ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幸灾乐祸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闪躲,最多的也不过是些许的同qíng。谁会心疼他?谁敢心疼他?他早已经习惯了被冷漠对待,也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变得同样坚硬冷漠,不需要任何的温qíng……却突然间被这么自然而然地回护和心疼着。
沅玡蓦然垂下了眸子,掩去了眸子中的雾气。他不知道在自己心头渐渐滋生的那一抹柔软温暖的东西是什么,它那么温柔地弥漫开去,仿佛水一样温存地抚慰了自己的酸楚苦涩,然后柔柔地漫及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