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袍
唐鹏云见他如此,终於掩不住一丝怒意,手一动撕开他衣襟,露出大半个胸膛。唐鹏云矮他一点,正对著他肩头,於是微低下头,狠狠咬下去。
敛衣觉得肩上一疼,没有防备“啊”地叫了半声。剩下声音却被他狠狠咬住唇,不肯再泄露出来。
和被上下其手比起来,他其实倒是更欢迎这种折磨的方式。
想来唐鹏云那些话和动作,也不过是为了吓他。
人总是习惯自欺欺人地开解自己,敛衣也不例外。
五
chūn尽入夏,蝉鸣叫著炎热。
正是大比之年,省试开始,丞相也就格外忙碌起来。只是往年科举,主考总是罗相,今年皇上却以“丞相忙於政事”为由,改为翰林学士方志中主持。
这理由本勉qiáng,换上的人更是可笑──方志中之子方易学今年也参加科考,按照回避的惯例,方志中连阅卷都不该参与,何况主持。不过皇上有言,举贤不避亲,反正殿试的卷子,也是要皇帝亲自批过的。
话虽这麽说,方家恩宠,也算一时无两。若是那方易学争气,来个状元及第,这一门就是荣耀到极点了。朝中局势,越发复杂。
荣王和唐鹏云,此刻若即若离,观望者也拿不准他们的真正关系。而齐家虽然渐渐失势,余威犹在,尤其此时又有可能再出位皇後,自然尊贵起来。而皇上刚收回定北军的兵权,虽说似乎失了丞相之助,不过相权亦是君授,实则并没什麽大损失。
目前焦点,却在後宫。齐妃秀妃同时有孕,谁都知道生下皇子者,多半就是将来皇後,甚至未来太後──太子立长,若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先出生的很可能就是太子。
敛衣知道宋筝更想立秀妃为後,不过生男生女这种事,却不是人力可为,即使是天子也无能为力。而任妃未能有孕,在这场战争中已失了资格。
为防後宫生乱,敛衣建议有身孕的两位妃子分别静养,离其他妃子寝宫远一些。
对於孕妇来说,最难熬的大概就是夏季,宋筝每下朝便匆匆回宫,想必是陪伴他的妃子去了。
敛衣心痛早惯,倒也不会为这种事再做买醉之举。只是宋筝这一忙碌,自然就不会时时召见他。敛衣逃开唐鹏云的法子,又少了一个。
唐鹏云的索求越来越露骨,敛衣想尽方法躲避,仍然不免被他逮到。唐鹏云的骚扰时常是不分时间地点的,有时甚至会被外人看到。尽管极力避免,“罗相和唐王关系非常”这传言依然很快扩散开来。很多人本来想不通罗相为什麽要投靠他人,现在也开始懂了──美人窝,英雄冢。虽然那美人是男子,而敛衣也谈不上英雄。但道理相同。
这传言才是最厉害的,敛衣父亲虽不在,毕竟还有其他长辈。丞相府一时人来人往,热闹之极。“家门不幸”“祖宗蒙羞”之类的言辞不知听了多少遍,敛衣不与长辈争辩,但也实在有些受不了不断被训斥,於是尽量每日泡在宫中,处理政务。
必须快寻个法子打探到消息拿到分兵图,再迟一些,怕是要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了。敛衣这麽想著,心中下了决定:实在不行,此身又何足惜?
因此当江南洪灾的折子送进宫来之时,敛衣正躲在宫里做最後的心理准备。宋筝接到急报,马上来到议事堂,找到敛衣。
“皇上,此事还请三思。两江沿岸官员,大多是齐家派系。前些年他们胆量上不大,又兼风调雨顺,还不见其害。但其滥修堤防以报功,已是种下今日之果……”
“所以朕派人去查去清,就是为对付这些人啊。”宋筝坐在椅中,微笑抬头看侍立一侧的敛衣,“查清了,不就好了麽?”
“皇上,大灾当前,当以救灾安抚为最重,岂可让天灾成为势力角斗之所?万千百姓等待朝廷救助,皇上却派荣王系的人去,明是赈灾,但他们得此机会,哪有放过的道理?”敛衣语气尽量保持平和,言下却已有了指责之意,“还请皇上三思!”
“岳将原为官清正,素有令名,怎会做这种不顾百姓死活之事?”宋筝挑眉道,“丞相若不信他,不妨明日任命之时再行叮嘱,料其不敢擅作主张。”
敛衣看著宋筝,忽然觉得从心深处冷了起来。
竟然是以百姓为牺牲品,同时折损两方势力的毒计!
岳将原若真安抚百姓而不借机生事也就罢了,一旦生事,齐家被参是一定的。但齐家又岂会不反击,恐怕岳将原不顾民生之罪也是落定了的。民怨起,连皇上也会顾忌几分,肯定要处置一批人……
“可是百姓呢?皇上难怪不顾百姓死活了麽?洪水之害,拖得一刻,便是成千上万条人命啊!皇上……”
“朕自然知道,天下皆是朕的子民,你以为朕没有考虑过吗?但若直接派官员下去,你以为会有多大效果麽?齐家本是江南人,势力遍布沿江一带,他们从中作梗的话,不管是什麽人都很难办吧。而且……外戚皇族之乱,如今机会在手,怎可不除?”宋筝道,表qíng渐渐冷冽,“丞相,你太仁慈了。做丞相,是要考虑各方,考虑长远!”
“皇上,为君为臣,是要为民。当前首务,是救民!”敛衣见宋筝面色不悦,退後一步,却是跪了下去,“皇上,还请速派人赈灾。”
“丞相,朕没有不派人啊。”宋筝道,“朕已派去我朝肱骨之臣,至於他离京之後,到底是为民还是为己,朕也无法控制,不是麽?”
敛衣直直跪著,宋筝这番话即出,便再难进言。但有的事qíng,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的。
俯下身,以额触地:“万岁,九天以仁治天下……”
“看来在丞相眼中,朕是不仁之君喽?”即使低著头,敛衣也能听出宋筝语中寒意。他咬牙,只是叩头:“皇上仁慈,必以百姓为重。”
宋筝冷笑一声:“妇人之仁!罗敛衣,朕有的时候真怀疑你是怎麽当上这个丞相的!”
敛衣只觉口中腥甜,竟是咬破了口腔。他也感觉不到疼痛,额上滴下汗来,身体却一动不动。
“怎麽,丞相大人也想学御史来个死谏不成?”宋筝道,语中大有嘲讽之意。敛衣知道他已对自己极度不满,若是寻常事qíng,自己没有不依他的,但这一桩……
“请皇上收回成命,另派他人……”
“够了!”宋筝不耐烦打断他的话,看了敛衣一眼,狠狠道,“你愿意跪就跪著去,少在朕面前作态!”
“臣……”
“出去!你不是喜欢跪著麽?皇宫大得很,你随便找个地方跪,跪多少天朕都不管你!”宋筝道,便是气急败坏,“你给朕出去!”
敛衣默默起身,默默向外走。他出了议事堂门,正想跪下,听宋筝提高声音喊道:“别在门外,朕看到你就烦!找个没人地方自己跪著去!”
跪谏本来就要当著人面,到没人地方,还跪著做什麽?宋筝这话,其实是让敛衣出宫回府。没想到敛衣怔了会儿,竟往孝昌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