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佳公子
“小善,小善,有事好商量嘛!”陶清客忙搂紧了佳人不住哄劝,心里暗暗苦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百糙圣了。“他身体那么虚弱,jīng神上又受了很大的打击,如今家破人亡,哪有地方去,我们那里清静,不如就让他养伤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他又不是要住一辈子,总是要给冯衔玉的,这之后咱们就和姓冯的两清,一下子少了两个麻烦,何乐不为?”
看看陶小善似乎心动了,他叹口气,“要不我让你三个月,看在我如此牺牲的份上——”
“我答应了!”听到这一句,陶小善立刻jīng神一振,眉飞色舞,不等他说完便慡快应承。
某人当场石化,怎么总觉着像是中计了呢?
麻醉药物的效用一过,苏澄便被右眼钻心的剧痛弄醒,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守在一旁的陶清客立刻惊醒,忙取了金针刺他xué道,苏澄冷汗连连,喘了半天方镇静下来,忽然抓住陶清客的手颤声道:“余成他——”
陶清客慢慢擦去他额角的汗水,半天方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然断气,回天乏力了。”
苏澄痛苦地闭上仅存的一眼,“都是为了保护我,我一个废人,哪里值得他这样啊!”
“别这样说,不可污rǔ余掌门的忠义!”陶清客轻轻斥责他,为他掖好被角。
“总有一天我要加倍奉还纪氏父子对我所做的一切!”苏澄把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可惜,永远没有这个可能了!”陶清客严肃地沉声道,“他们的尸首刚刚被发现,就在莲月的坟前,看手法是陈寿所为,大概他早已被何人收买——”
苏澄的脸色渐渐变得死灰一般,半晌忽然狂笑起来,直笑得右眼又渗出血来,“好,好,好,好报应!虽然老天不让我手刃仇人,但是让他们在莲月面前被小人杀死,好过我亲自动手十倍!讽刺啊,讽刺啊——”疼痛迫使他不得不停下,剧烈地喘息起来。
陶清客见他如此激动,便忙又施针止痛,顺便拍了他周身几处大xué。
“不必担心,我决不会寻死!”苏澄苦笑,“为了余成,我也不会那样做!仇人罪有应得,而我好好地活下去,不正是我该做的么——”
陶清客听他喃喃自语,面色一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虞州一役结束后,大隆朝群龙无首,不久便土崩瓦解,重新回到割据局面,冯衔玉yù乘胜追击,一扫江南,陶清客却执意要回秀峰山隐居,众人留他不住,便由他带着苏澄和陶小善离去了。
经过四个月的jīng心调养,苏澄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遭此劫难之后,他变得十分沉默,总喜欢独自一人在竹林里发呆,陶清客见他郁郁寡欢,无所事事,便索xing开了宝库的机关,叫他随意翻阅第二间石室里的卷宗文献。
苏澄本就是个书痴,如今更是如鱼得水,日日沉醉其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陶小善虽然可怜他命运多舛,但时间一长,便隐忍不住,小肚jī肠的毛病又发作了。表面上仍对他照顾有加,私下里却老给陶清客chuī枕边风,明里暗地,软硬兼施,bī着陶清客快把他送走。陶清客对他的小动作又好笑又无奈,只好在“其他事qíng”上尽量忍让,如此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时间。
这一日,苏澄又错过了午膳,陶小善略略热热汤饭,便叫陶清客送到石室去与他吃。一进dòng,见苏澄裹着白裘,靠着火盆正看的如痴如醉,便笑道:“可成了痴了,大冷天的,饭也不吃么?”一面说,一面取出热腾腾的饭菜来。
苏澄扒一口饭,笑道:“说来也不急,反正宝藏的一半是我的,金银古董全归冯衔玉,我只要这一屋子书。”
“你若是我,我父亲就该无比欣慰了,当年他劝我看这些,我只略略扫几眼,就扔到一边去了,偏偏小善也学我,宁可多花时间在厨房里也不肯读这些书。”
“他的心思都在你身上,有时间就琢磨着怎么把你养的白白胖胖,读这些又有何用?原来只为你一人,现在又多了我这个白吃白住的,自然再不肯来这里了。”
陶清客素知他心高气傲,便忙笑道:“我们原也不怕你白吃白住的。”
苏澄闻言,便轻轻放下碗筷,幽幽道:“你倒多心了,既然如此,索xing说个明白也好。我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这里安心养伤,全是托你的福。我几次三番骗你,利用你,你都既往不咎,不计前嫌,实在令我惭愧。这份恩德,早已超出朋友所能给与的限度,得知己如此,此生无憾矣。我无以为报,只能告诉你一些事,希望会有些帮助。”
“其实我早就知道紫鸳的真面目。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是在京城闯了祸,被迫逃出来的么?那不过是掩人耳目。我少年时,曾发誓要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便去接近皇帝,希望能得到重用。但我渐渐发现,她虽然是一代枭雄,却不是治世明君,便yù另投明主。恰巧那时皇帝要在纪昌玄身边安cha眼线,便动了跟随他的念头。我当年是真心想要辅佐他成就大业的,没想到——唉!”
“去年紫鸳突然找到我,献上一计,成功地把你掳到建阳。我那时腹背受敌,又怕她揭穿我,又怕你受伤害。九炼山封禅大典前几晚,我预感到紫鸳会利用淡儿加害你二人,便匆匆去向淡儿揭发她的身份,没想到被她发现,反而害得淡儿惨死。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你不必再为淡儿的死而自责,也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你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痛苦,这份恩qíng,怕是永远也还不上了!”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陶清客抬起头幽幽道:“也许你认为我给你的是一种施舍,压得你抬不起头,可是我现在也要告诉你一些事,听了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第五十三章
炭火在盆中发出吡卟的轻响,陶清客神色凝重,缓缓开口:“我现在要告诉你的这些,世上只有你,我,还有陶小善知道,你听过之后,有生之年,也不要说给任何人,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我也救不了你!”
苏澄见他一脸严肃,便整整神色,凝神静听。
“对当年宫变,你了解多少?”陶清客首先发问。
“只知道现在的皇帝,当年的赫家堡堡主赫丹彤,一夜之间,杀尽长公主府百余口人,bī得先帝退位,王朝改姓。还有人暗地说,赫丹彤是由爱生恨——”
“唉,不错啊!”陶清客轻叹一口气,“她和我父亲的确是纠缠已久,父亲到死也忘不了她,可惜,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长公主陶怡是我父亲的结发妻子所生,年纪很小就丧母,xing格刚烈,与那赫丹彤正是冤家对头,水火不容。我的出生,其实是姐姐的安排,直到七岁那年,我才进宫拜为太子,这正是祸事的开端啊——”
他皱皱眉,似乎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忽然轻轻一笑,“阿澄,你可知我的母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