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现在可数这位爷最大,南水北水两大龙头全捧他在手掌心里顾着。
「三堂会审审完了?」
才进厅,就见之前被气出门的红发青年翘着腿好整以暇的嗑瓜子喝茶,望着他们的眼怎么瞧都是一脸准备看戏的兴味。
「那家伙把我们两边全混在一起了。」一屁股坐下,雷羿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啃瓜子闲聊,在场的大概只有他跟这红发的一样,事不关己,局外人一个不痛不痒。
「嗯,他以为那身伤是被火雷炸的,时间似乎是停在半个多月前浔阳分舵的最后一晚。」接着雷羿的话尾,古天溟补充解释着,对于那人是怎么拼凑这段记忆的他已大概猜得出几分。
「因为她吧……晨曦把所有跟她有关的都抹去了。」沉重地叹了口气,封擎云没想过再见面会是这般叫人黯然神伤的qíng景。
因为不想再陷在「她」罗织出的绝望深渊里,所以才会谁都认得就是不认得他跟莫磊,不认得他就不会记起和「她」有关的一切,更不会记得亲手抹煞希冀的那份椎心之痛,而不认得莫磊也就毋须背负着背叛、伤害过他的歉疚……
没想到到了最后,所有的痛苦竟全落到了晨曦一个人身上,身为这世上唯一称得上亲人的自己竟是没法为他分担半分。
「小鬼,gān嘛又想那些有的没的?」一把把人勾抱在怀里,莫磊没好气地敲了敲那颗总想一肩扛的脑袋,「那是黑心肝自己的决定,又不是你bī他做的,那家伙可比你gān脆得多,一刀两段gān净俐落,连我都有几分佩服。」
gān净俐落吗?闻言古天溟也不由地在心底跟着叹大气。
那人的确把和极乐公主的记忆都抹去了,所以时间才会停留在蒙面人突袭的那一夜,没有隔天的鸿门邀帖,后头这一串也就都不会跟着发生。
没有月下对酌的暧昧qíng愫,没有芦苇丛间的互信共计,更没有画舫离别之际对他诉倾的刻骨爱意。
心系qíng牵却只能站在朋友的位置……直到现在古天溟才懂了这份抑忍有多残忍,明明人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心却摇如天星远隔重山。
他不敢想,这是否也是那人挥剑想一并了断的,是否也是段不堪所以选择忘记的记忆。
是惩罚吧,在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决意有所回应时,老天却让记忆洪流如cháo涌退,退至那个曾经他希望而今却恨不得从未存在过的初识原点。
因为他的退却他的懦弱,所以罚他不配得到那人的qíng。
再多吐不出的郁疼,全是咎由自取,是他不懂得珍惜,是他摒弃了那颗真挚的心。
「不光这样吧,好象只要是和从前不愉快有关就都不记得了,好比说跟我拜把的事,因为那时候好象也是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结果他老大就gān脆一并忘了。」拋了颗果仁入口,雷羿的表qíng也添了几分委屈。
雷猴子……呿,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差欸。
「依我看,大概连最初老大从马车下捡他回来的那一段也没了,否则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我们家的,唉……这家伙忘得可真多哪。」嘟囔抱怨着,雷羿也跟着无jīng打采地趴到了桌上去。
该说厉害还是佩服呢,几乎大半人生都让他一笔勾消了……
「喂~你们这几个唉声叹气是人死了还是房子垮了?」瞪着满屋子垂头丧气的家伙,莫磊实在搞不懂这些个据称都是道上颇具盛名的大人物们脑袋里塞的究竟是什么。
「明知道那小子是刻意忘的,想他记起来就进去说啊!保证戳他几下马上就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悻悻然巡了眼,就见个个全是巴不得拿手堵在他嘴上的惊蠢样,似笑非笑地露了露牙,莫磊偏是唱反调地再提高了声调。
「怎么,又不想了?你们这群人怎么这么难伺候,记起来了怕他崩溃,记不起来你们又意见多多,到底是想怎样!?」
到现在他还是搞不明白这些所谓个「正常人」为什么总别别扭扭地绕圈子,有话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不好吗?明明就没那么聪明为什么还老喜欢把事qíng搞得这么复杂?等弄了一团乱然后才在乱里头钻不出来?简直没事找事穷极无聊!
「算了,爷爷懒得管你们这群麻烦,想当缩头乌guī就当吧,反正好日子再过也没几天,那个黑心肝的迟早会想起来。」
「什么!?」望着莫磊,封擎云神qíng明显有几分慌乱,尽管被人忘却在记忆彼端的感觉难免有些难过遗憾,但相较起来他还是宁愿晨曦永远别想起这些叫人痛不yù生的往事。
「小鬼,我说你这颗脑袋为什么老是该聪明的时候就笨的可以?该迷糊的时候又清楚过了头?可不可以把两边摇匀了在倒出来用?」
摇头再摇头,等抬眼时莫磊才发现不开窍的原来不只自家的笨小鬼而已,另外六双眼也全死死盯着他要答案。
「拜托~那家伙现在记得的根本就是东拼西凑乱七八糟,纰漏空子随便拣都一堆,只要哪天他肯想,兜不拢不就出包了?」
「……还不懂?」频翻白眼,莫磊简直想拿针替人开开窍。
「举个最简单的,他现在以为自己是青浥门的对吧,等出了房看到一堆不认识的甲乙丙……你们说他要怎么自圆其说?再者哪天随便想起一件跟大个儿有关的事,背景杂物跟这头对得起来吗?人地时物根本没一样对。」
「除非你们永远把他关在那个房间里,更除非他的脑袋永远搁着不用,否则迟早会发现这也怪那也不对的,再记不起来那就真是个白痴了。」
一顿话说完,莫磊就发现面前的四张脸更是难看的和地府阎判有得比,恼得他真想每人赏根针戳在笑xué上,或是gān脆让他在黑心肝脑袋上扎几针算了,保证马上清洁溜溜什么也不留。
「暂时就这样吧,至少在他能下chuáng前能瞒多久是多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他能心平气和地好好养伤,其他的……见招拆招吧,我想有这么多人关心着,晨曦他该过得了这关。」微沉嗓音缓缓打破一屋子的僵凝,总算在莫磊发飙前有人先行恢复了常态。
唇微抿,重新挂上抹贯为的笑容,余晖徐洒下,半覆金芒的身影优雅潇洒宛若天祇,转眼间古天溟又是人前永远泰然自若的青浥当家,盈满令人心安的沉稳气息。
就这样吧……远眺着门外绚丽的霞彩,比诸担忧或是不舍疼惜,墨瞳里更为耀闪的其实是份窃喜。
私心吧,他还是希望人能够记起他俩间的点点滴滴,哪怕代价高昂近乎残酷,就算因此令那人儿的世界天崩地倾,他也有自信替人重新撑起,重塑一片只有欢笑的qíng暖人间。
「换药啰。」
一手提着药箱一手端着食盘,古天溟边打招呼边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放,这些日子不管是递茶送饭还是净身换药,再细锁的杂事他都亲力亲为,一来免得闲杂人等一个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对的,二来他也不想再错失和人相聚的每一刻。
韶光易逝,尤其在失而复得以后,每分共聚首的时光他都倍觉弥足珍贵。
看着人阖上书卷后略显孩子气地揉着眼,一边还不忘配合地撑起身让他坐到身后头,墨浓的深泽就不由地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