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
景非焰的脸色青了又白,忍不住皱起眉头:“为何不理我?”先是气恼的、严厉的声调,后一句,却带了点委屈的味道,絮絮的,象是在抱怨,“为何不理我?我为你请了太医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每天都差人来探视你,你既好了,为何不到我那里去请安?我一直等着你呢。”
云想衣冷冷一笑,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温柔:“殿下未曾吩咐过,我这低贱之人哪敢擅主。侯门深第,规矩甚严,我自当安分才是,何必巴巴地跑到殿下面前去讨没趣?”
景非焰的眉头皱得更深,猛然将云想衣按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倨傲的神色浮上眉宇间:“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不许你再生气。说起来不就是那件小事吗,你既已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不会让别人的污痕留在你的身上。”贴上去,伸出舌头舔了舔云想衣的嘴唇,“我喜欢gān净的东西。”
云想衣的嘴唇还是那么苍白,带着淡淡的粉、淡淡的灰,象是褪了色的胭脂。没有言语,只有那水一样的眼波款款地掠过,秋波寒彻,雪做的柔qíng,却是绕指缠绵。
那一时间忘了尊贵、忘了矜持,有点慌乱地,景非焰拥着云想衣,吻他,细细碎碎的,吻在唇边。云想衣微微地叹息,让景非焰想起了窗外那只呢哝的燕子。
“为什么要算计殷九渊呢,把他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于心何忍?”便连责问的声音也是软的。
景非焰的身子却僵住了,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了怒火:“你就那么关心他?”
云想衣只是淡漠地:“没什么,随便说说。”
景非焰不悦地瞪着云想衣:“我何尝算计他?父皇本就打算入秋后让兵部的人征讨封氏,是我向父皇求qíng,从兵部调了骠骑营的十万人马到九渊的麾下,由他主帅。九渊骁勇善战、深谙用兵之道,此战若是胜了,又是大功一件,父皇一定会更加器重他的。这样的好机会,别人都求不得呢。”
云想衣的手指抚摸着景非焰的鼻尖,象是在挑逗着他,慢悠悠地道:“兵部本是大皇子的势力,你分明是趁机排除异己。殷九渊若是败了,可以说骠骑营不力,若是胜了,兵权落在他的手上,得益之人又是殿下您。而且,借皇上之手,将殷九渊遣走,夺他所爱,枉他与你肝胆相jiāo,到时候他回来你又拿什么jiāo代呢?”
鼻尖痒痒的,景非焰也不知是恼是甜,咬住云想衣的手指,含含糊糊地道:“他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封氏也不是易与之辈,这一战,没有两三年是不会结束的。等到那时候,说不准他已经忘记你了。”
云想衣轻蔑地勾了勾唇:“他绝对不会忘了我。”
“闭嘴!”景非焰扑上去,使劲地抓住云想衣,在他的颈项上狂乱地吻着,粗粗地喘气,“不要再提起他。我讨厌他,讨厌他!”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去,流露出少年稚气未脱的不甘:“明明……我和他是同时看见你的,为什么你会选了他呢?”
深邃而冰冷的光泽,象水晶做成的箭,尖利地划破眸中的夜色,云想衣浅浅笑着,唇上的粉色似要滴了下来:“因为他是个男人,你还是个孩子。”
景非焰的脸刹时铁青,高高地昂起头,用狂野而qiáng悍的眼神看着云想衣,粗bào地撕开了云想衣的衣裳。
浅色阳光从纱窗外面斜斜地照进,拂过云想衣的躯体,他略略地颤抖了一下,却笑着,优雅而妩媚地卧在太阳的影子里,展开自己。修长的身体,有一种纤细的结实,柔软的腰肢在青丝的幽暗上微微地扭动着。
景非焰眸中的火更浓,激烈地焚烧,他很慢很慢地伸出手去,触上云想衣的脸颊,梦呓般地道;“我想要你……想要你。”
云想衣握住景非焰的手,将他拉了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呵着气:“我已经是你的了,可是,你看……”声音软得象云絮,轻飘飘的,“你还没有我高呢。”
景非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忽然用力地推开了云想衣。
云想衣慢慢地将身子蜷成了一团,冰冷地微笑。chūn浓,却有一种寒意沁入心脾。
窗外蝶舞,不知海棠花谢。
“……想衣”,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景非焰叹着,低低地唤了一声,重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云想衣,凝视着他的眼睛,用一种认真而温柔的语气轻轻地道:“想衣,其实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云想衣连笑也不笑了,木无表qíng地看着景非焰。
“我喜欢你。”景非焰自顾自地抱紧了云想衣,喃喃地道,“喜欢你,你知道吗?”
将头埋在景非焰的胸口处,一种痛苦而怨毒的表qíng扭曲了云想衣美丽的脸庞,还是那么冰冷的声音:“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喜欢你,所以,你……等我长大,很快的,我保证。”少年的眼中不再有高傲与倔qiáng,只是用一种近乎固执的神qíng,一心一意地许下了他的承诺。
——
古刹深院,一声钟,几棵松,两三只蝉鸣幽涧中。
马车在西禅寺前停下,执香的侍从静静地立在车旁。景非焰下了车,知客僧早已迎了上来。
从车上传出倦倦的声音:“我不是善男信女,从不拜佛的,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景非焰笑笑:“你的病才愈,正应该到寺里走一趟,除祛晦气,今日我可是专门为你来的。”说着,示意侍人掀开车帘,半抱半拉地将云想衣扶下车来。
云想衣皱着眉,虽不愿,却挣不开景非焰的手。
入了寺,知客僧在前边引路。信佛者在神佛前虔诚地咏诵着经文,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古老的木鱼,声音喃喃地模糊成一片,飘过禅房上的青瓦,显得空旷而遥远。
过了二重门,到了正殿。殿前,一位白须长眉的老僧在立在那厢候着。景非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净空大师安好?”在他身后的云想衣若不经意地垂下了头,眸中掠过了动dàng的波光。
净空慈祥地微笑着:“七皇子多礼了。”
净空禅师乃先帝长兄,少年时即在西禅寺出家为僧,xing好功德,jīng通佛法,颇受皇室尊崇,便连景非焰见了他也有几分拘谨。
当下,入了正殿,小沙弥燃起了三柱香,奉上了裹着huáng绫绸布的艾糙蒲团。景非焰规规矩矩地跪下。
净空宣了一声佛,缓缓地道:“殿下此来敝寺祈福,当以至诚为心,庶几无杂想、无旁念,佛佑有缘之人,心中明镜自有神佛至。”
“弟子记住了。”景非焰双手合什。
僧人在垂幔的yīn影下面低声念着般若心经,木鱼声声断断,侍从们退到了殿外候着。净空转向角落里的云想衣:“殿下参佛不宜有扰,这位施主,请随老衲到禅房用茶。”
云想衣沉默了片刻,略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