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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

作者:秋叶影 时间:2023-05-04 00:26:30 标签:秋叶影

  少年的神qíng有点儿固执,模糊的黑暗中,淡淡的青涩依旧在少年的眼睛里,却是鲜明而激烈的。云想衣寻思着恍惚熟稔,辗转间却又惘然,眼泪终是流了下来。

  莫言偷偷地吻了他的头发,小小声地唤他的名子:“想衣、想衣……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他反反复复地说着,“真的、真的……”

  “好疼……”云想衣摸索着向他伸出了手,宛如敲碎在雨中的呢喃,“好疼好疼呢……”。手上满是血。

  夜雨阑珊,隔窗下的白花重了几分,作尽那番冷艳寒香的风qíng,总无人省得。

  ——

  次日晚些时分,huáng昏的颜色漫过了树梢头,几只夏虫躲藏在石fèng中“唧咕”地叫个不停。

  莫言轻轻地将云想衣从墙角里抱起。云想衣迷迷糊糊地摇着头,眼睛斜斜地瞥了过来,湿漉漉的,就如那淋漓的夜雨,他的嘴唇上抹着血红的艳色。莫言心下有些不安,摸了摸云想衣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想衣……”莫言小心翼翼地问他,“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我带你离开皇宫,你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

  云想衣睁大了美丽的眼睛,那是一种痛到极处的绝望,他的手指痉挛地抓着莫言的衣服,颤抖着念叨着:“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哪也不去……我要回家、回家。”

  “好端端的呢,说什么胡话。”莫言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qiáng自一笑,“我这就带你回家了……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好的,真的、真的。”

  云想衣的嘴唇抖动着,似乎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而莫言终是没有听清,只是那一声声的呢喃,宛如花落下。

  莫言用被单裹着云想衣,抱着他拐过边门小径,冷宫本就偏僻,那时节天色迟了,偶尔几个宦官路过,见了莫言带着殿前侍卫的牌令,也不甚在意。如此行到了崇德北门,莫言也不知与守门的金吾卫说了几句什么,金吾卫竟开了宫门放行。

  云想衣仍旧烧得糊涂,只隐约地听见青铜大门打开时“吱吱呀呀”的声响,斜阳的暮色从门那边漏进了眼底,他的胸口忽然一阵子绞痛,“咯”地吐了一口淤血出来,弄脏了莫言的袖子。莫言的手抖了一下,旋及又抱紧了。

  宫门角外停着一辆乌篷马车,一个青衣人执着缰绳正在那厢等候,面目冷冷的,见了莫言过来,作了个手势。莫言带着云想衣上了车,放下帘子,那一点的落日便隔在了天外头。

  马车行得甚缓,云想衣恍惚听着马蹄子答答地敲着青石路板、听着车轮子辘辘地滚着,那时的愁思便如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呼吸。

  莫言的手慢慢地收紧,环绕了他的肩膀、他的胸口,云想衣觉得他快要窒息了。莫言叫了他的名字,微微地有几分颤:“想衣……想衣,其实、其实我……”

  “什么呢?”云想衣听不真切。

  莫言的手指慢慢地抚上云想衣的头发,缠绕着:“……嗯,也没什么,想衣,我这就带你回家了,你可会觉得欢喜?”他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和他的吻一起落在云想衣的耳鬓边,带着少年温暖的气息。

  模糊的黑暗中,云想衣的眸子里依稀有一点点水光,他低低地道:“好啊,回家……我都记不得家在哪了。这么久了,阿蔻一定生我的气了,都没有回去看她。”

  莫言的脸有些儿红,柔声地道着:“等出了燕都,我们改行水道,按这一路的行程、莫约二十天就到江南怀陵,我身边还有些积蓄,寻个清净的地儿,买几间瓦房、两三分薄地,也够我们过日子的了,你说可好?”

  “嗯。”云想衣仿佛叹息,“阿蔻说过,等想衣长大了,要给想衣娶一房贤惠的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那可不行。”莫言忽然紧张了,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埋怨,“我才不会让你娶媳妇的,我、你……你只要有我一个就好了。”

  云想衣伸出手去,抓住了莫言的胸口,他的手指在衣料上摩挲着,悉悉嗦嗦的声响宛如虫子的啃咬:“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算计了别人、也算计了自个儿,这些年来象是在火里油里煎着熬着,竟没片刻安生。临到末了这番下场,我也认了,这会儿心倒是死了也安了,无非是作了一场梦醒了,只想着……”他的声音如中风中飘摇,那一点点幽思便断在了天边,在斜阳的晚唱中只是寂寞地微笑,“嗯,幸好还有你呢……幸好、还有你呢,我再不想其他的了。”

  “想衣……”莫言抚摸着云想衣的头发,丝一样的缠绵,“我很喜欢你。”

  云想衣的手越抓越紧,拼命地揪着莫言的胸口再也不肯放,他的微笑是夏夜里那一朵小小的白花,伶仃而脆弱。把头埋到莫言的臂弯中,他的身子痉挛着,仿佛是濒死前的挣扎,那般痛苦那般扭曲。

  莫言轻轻地拍着云想衣的背,象是在哄骗着不懂事的孩子,絮絮叨叨地道着:“等安下了家,我给你挖个水塘子,放几只鱼,那时夏还未过呢,或者种些莲藕,怀陵湖的藕丝鱼羹是极有名的,到时候我学会了,做给你吃。你看你这么瘦,得养得胖些才好。”

  心头上有一根刺,竟是怎么也拔不出来,辗转地埋了下去。云想衣的眼睛很疼,疼得流泪。委屈地啜泣着,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也不管莫言怎么哄他,一直哭着、哭着,靠在莫言的膝头快要睡着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停了下来。莫言的身子僵了一下。

  云想衣揉着眼睛,软软地问他:“怎么了?”

  莫言沉默了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声:“到了。”他将云想衣抱出了车厢。

  外面很黑很黑,云想衣思量着或者是自己把眼睛哭瞎了,竟什么也看不见,有些慌张地抓紧了莫言的手。

  “想衣……想衣。”黑暗中莫言的表qíng是也是恍恍惚惚的,“你……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那是自然。”云想衣回他。

  “我、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出息,手头上也没几个钱,将来无非是种地耕田作生计,你可会过得惯?”莫言的声音也不太利索,象是碰磕着什么。

  “没关系。”云想衣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没关系的。”

  倏然有人大笑了,耀眼的灯光亮了起来。

  青铜的凤凰衔着明烛宫灯,华丽堂皇的大殿那时宛如白昼。一声磬板,纱帘后面的乐女拨动了丝竹,似那一番歌乐袅袅清平调。高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英俊而华贵,便是那张狂的笑容,也流露出了倨傲的味道。他的眼睛望了下来,象刀刃一般刺痛了云想衣。那种透到骨子里的刻薄。

  云想衣踉跄着退了两步,想躲都无处藏身,立在大殿中央,呆呆地呢喃着:“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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