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无猜
车夫压抑了好久才没bào笑出声,手劲一使,马匹奔跑的速度越发加快。
红尘滚滚,切记盯好子孙根。
凭借着通便的水运,陵州一直是个发达的商埠。然而也是因为水,这里每年入夏都要经受住水灾的考验。
今年的水灾超乎了人们的想象,已经淹没了大部分的地区,损失惨重。
看着如同汪洋的城市,刚刚赶到的两人不由叹气。
寿喜盯着那些露出水面的屋脊,想起小时候在此处的时光,不由感慨万分。
"以前闹洪灾的时候,我家因为水位高,很少被淹着,因而接纳了好多难民,经常是连屋顶都睡满了人,他们一翻身,我在chuáng上都没法睡着。可洪灾过后,看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就算是再多的怨言也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指着远处那棵只露出半截的大榕树,苦笑道:"可今年连那棵榕树也被淹没了,今年要有多少人受难呀!"
"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这里的人民还能如此勤奋,实在难得。"苏映梓真心赞道。
"不,就因为太多磨难,所以才要拼了老命去gān,把丢掉的都找回来。"寿喜深感骄傲。
苏映梓侧头看他,忽然微笑道:"那你呢?有丢掉过什么吗?"
寿喜想了想,咧齿一笑:"如果我丢了,你会帮我找回来的吧?"那模样,像是耍赖,又像是挑衅,一如四年前那个翻窗而入的少年。
那明明是个无赖。
"我当然会,"苏映梓垂眸,不让他看清自己眼底的流光,"而且会连你不想要的都捡回来。"
不想要的?寿喜不明白,正要询问,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却拉住了他的衣角。"大爷,行行好吧……"那人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头发凌乱,身旁还带着个极其瘦弱矮小的女孩。
老头刚接触到苏映梓冷淡的眼神,手立刻就缩了回去,又惊又后悔地连忙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谁知下一刻却被寿喜拉住了,手里被塞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块银子。
"老人家就收下吧。"寿喜笑得善良。老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人,发觉对方并没有不悦,只是神色冷淡,不由得松了口气,眼角含泪地连连鞠躬。
"我想问件事,"寿喜弯下腰,尽量让自己与他平视,"为何今年你们会落得如此地步?往年不是有官府开仓放粮么?还有那些救济去哪了?"陵州每年靠的就是官府这些及时的措施才能迅速的恢复元气。
老人一听,立刻激动得拉住了他的手,一脸愤慨:"小公子你是离开很久了吧?这里的知府早换人了!这两年,新来的知府把陵州弄得乌烟瘴气,再让他管下去,陵州的财富迟早被他贪光!"
寿喜的双眼立刻着了火。
送走感激不尽的老人,他转头看向苏映梓,对方只是一脸等他发泄的表qíng。寿喜愣了愣,忽然苦笑。"也对,愤怒有什么用。可难道就没有整治一下这些贪官的方法么?"他还是不甘心。
苏映梓挑眉看着他:"如果想知道如何整治,不如亲自去会一会?"
一语惊醒梦中人,寿喜大喜,拍着苏映梓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我好友!"
苏映梓盯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笑着,然后狠狠地拍开。
缺乏重心的寿喜差点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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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喜走之前曾见过上任知府,那是个温文和蔼的老人。因而当他看到这位新知府的时候,会嫌恶得拧紧了一张脸也是很正常。
正在逗鸟的知府一听说京城苏家的少爷来访,立刻小跑着出来迎接,ròu球一般的肚子一抖一抖的,让人担忧会否突然掉落。
苏映梓坐在上座,而寿喜则站在了他身旁。
别奇怪,因为此刻寿喜只是他的小厮。寿喜一开始不理解苏映梓这么安排的用意,可对方只是冷扫一眼,寿喜也只能乖乖听话。
他却不知道,如此听话的吕寿喜反倒让苏映梓的眉头微微打了个结。
一旁的胖知府几乎是垂涎三尺地看着这个媲美陵州花魁的少年,猥琐的老鼠眼看得寿喜火冒三丈,如果不是隔着苏映梓,也许他就会马上将茶杯狠狠的戳向那两个恶心的眼窝子。
"不知苏少爷来此地有何贵gān?"就连声音都是带着yīn湿的黏腻味。
苏映梓慢慢的品了口茶,都看都没看他:"听说这些天陵州水灾,我便决定过来看看,不知知府大人的抗灾救灾进行得如何了?"
老鼠眼立刻眯成了一条fèng:"一切都很顺利,等水一退,一切都能立刻回到正轨上!我还曾特意派人帮苏家的店铺搬迁,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受损的!"
为什么我们家的就不能帮一下?受灾店主代表人,吕寿喜目露凶光。
"嗯。"苏映梓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应了句。
以为他没听懂话中话,老鼠眼嘿嘿的gān笑了两声,胖脸更加凑近苏映梓:"这个……还望苏少爷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这陵州的治水……"
"在朝为官的不是我,是二哥,我也不好cha手官场上的事。"说着,手一松,茶碗盖从衣摆滑落地面,险些摔碎。"啧,这长途跋涉的,我也累了,竟连茶碗盖都没拿好,还拜托知府大人帮一下忙。"视线落到那个还有些发愣的胖子身上,对方急忙弯下腰,替他拾起脚下的茶碗盖,毕恭毕敬的递还过去。
这就像在两人面前弯腰谢罪似的。寿喜忍不住露出笑容,在他抬头前又敛了回去。这苏映梓,果然是狡猾得很。
之后,无论知府大人如何拐弯,终没能让苏映梓答应任何关于他前途的事qíng。老鼠眼转了转,立刻扫向一旁等了许久的下人,对方一接到眼色,立刻转身进了房。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jīng致的漆木盒。
知府接过漆木盒,笑嘻嘻的放在苏映梓面前,然后小心的打开。一匹栩栩如生的玉马呈现在众人眼前。寿喜只是瞄了一眼,便已估得这东西的价格,当下气得咬牙切齿:这死胖子,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这是下官的一份心意……"知府正要推过去,苏映梓却先他一步,把茶碗放下,挡住了他的动作。
"我不收私礼。"他没有太明显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喜悦。
老鼠眼立刻放起jīng光:"不不不,这是官府发给苏家店铺的灾款,不是礼。"
要的就是这句话。苏映梓看了眼寿喜,寿喜想也不想,立刻收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死胖子,哼,就要刮你一层皮!
又是几句客套话后,苏映梓站起来就走,目中无人的模样反倒让知府大人视为尊贵的表现,那狗尾巴摇得更是厉害。
刚出衙门,寿喜立刻恶狠狠的笑开:"早知道这胖子那么肯下血本,我们就该好好的诈他一笔!"
"不急,先让他养几天,等时候到了,油会比现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