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残
自那日过后,皇帝就不曾再来过倚荷居了,只是派了人不间断的送来补品和书卷。江容的身子还是懒怠着,这些子药吃下去竟全无大用,一张脸越发的苍白,下巴也是尖了起来。惟独那双眸子,清润如秋水,许是脸颊瘦下来的缘故,那眸子看着越发的显眼,猛一看,一双眸子摄人心魄,幽幽的竟好似能看进人心一般,直教人不敢bī视
皇帝不来,江容这日子也过得着实清闲,每日里的看看书,写写字,或者是坐在水榭上发呆,楞楞的看着白荷半天都不眨眼,玉儿几次的想放下美人靠前的帘幕,江容硬是不让,玉儿没法子,只能每日里去御膳房端些去暑气的汤来放着。毕竟这大日头的在外边坐着,虽说是水榭之中,到底也有些暑气,况且江容身子也弱,防着点总是好的。玉儿没事qíng的时候就站在边上看着江容靠在美人靠上楞楞的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点什么。那头及腰青丝黛黑黛黑的,柔顺的飘散在半空着,衬托着江容的脸,如玉般的晶莹,仿佛透明一样,一瞬间似乎幻觉这面前的人并非着凡尘中人。清冷冷的面容,些许的高傲,些许的清高,些许的空灵,这点点的些许加到了一起,看着竟似如仙人一般。记得刚被总管分配到倚荷居来时,心里还有着些微的不愿,想着不过是一个男宠罢了,平白的倒是还嫌弃。只是到了这里,第一眼看见那个苍白着脸,躺在牙chuáng之上,周围帏帐飘飘,一时间寂静了声响,那人躺在一片月白之中,却隐隐的有那出尘风貌,这后宫佳丽三千,玉儿也是见了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江容这样,冷清寂寥得仿佛牙chuáng上的是个幻影,虚缈得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见了这一眼,玉儿再也不提回原先的宫里的事qíng,一心一意的呆在了倚荷居,服侍着江容,说是服侍,其实却没有多大的事qíng,江容总是喜欢静静的坐着看书,到哪里都是轻飘飘的,这宫里也没有人会来,日子久了,宫里的人走过时都以为是座空屋子,有时候夜晚经过时,偶尔的朝着水榭的方向看一眼,蓦然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坐着,还以为是闹鬼了。玉儿初听见时,不觉好笑,忙去说清楚事qíng,免得到时候人人都以为倚荷居闹鬼。玉儿这一解释,大家才知道原来住着这么位主子,只是皇帝久不曾去,众人也就不把那里当一回事,这宫里,连皇后那里都是没人理会的,帝王的恩宠直接的就影响着底下宫人们服侍主子的态度,除了贴身的,其余都是些见风转舵的主,有时候甚至还会来落井下石。玉儿jiāo代清楚了事qíng,急急的就赶回了宫,她总是怕江容会出什么事qíng,殿里别的宫人,见皇帝不常来,根本就是懒怠服侍,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么多人,竟只有玉儿一个是尽心的,江容又是个爱静的,早巴不得那些人都走了才好,有时候一天都不会使唤仆役一次。其实照着他原本的xing子,哪里轮得到这些个下人来嚣张,在江府时,底下一帮子人,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及至到了这宫里,处处受制与人,心里又惦记着姐姐,平时那样孤高的人儿竟在倚荷居内悄无声息的活着,有什么事qíng也是藏在心里,整个人,比在江府时更为消瘦。虽说是补药一顿不少,却也止不住江容持续的瘦着。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幽魂似的活着,除了玉儿,竟是再没心疼的人了
日子就在这样流水一样静悄悄的过去了,玉儿每日家的坐在水榭边陪着江容,间或的做点针线,江容依然是靠在美人靠上,看着那一池的荷花,渐渐的开了,渐渐的败了。到最终落得一池残荷,萧瑟的挺立在湖面上。玉儿做针线时总喜欢问着江容,清脆脆的声音不停的问着
“主子,你看,绣得好看么?”江容在这时候会转过头去看看,然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沙哑着声音说道
“好看。”玉儿会很开心的笑着,江容在这时候总是恍惚觉得面前的人,仿佛自己的妹妹一样的可亲,对于玉儿他也是打心里的喜欢,这寂寥的宫里,也只有玉儿是最关心自己的人了。玉儿有时候绣着绣着,就停下针线,默默的看着面前的主子,私底下,玉儿还是想着皇帝能来有多好,可是很快的,她就发现自己着想法是错误的,在宫里,江容只怕最想逃避的就是皇帝了,皇帝现在不来,江容倒是心定了不少,只要自己在这里一天,皇帝就没有办法对姐姐,对书楼,对离游做任何事qíng。这样消极的想着,江容每天才勉qiáng得觉得自己这样混混噩噩的活着还是有点盼头的,看着夏天渐渐的过去,他总是会忍不住的想着书楼,以往夏天都是晒书的好日子,今年书楼被自己封了,想着林伯也不可能去揭了封条晒书,那些书,只怕要出蠹虫啊
在玉儿的针线静悄悄的穿过生绢的布面时,夏天也过的七七八八了,转眼间就到了萧瑟的秋 38-39
满湖的残荷萧瑟,抖落一地的秋风。湖面上的残荷本是有工匠来了要拔去的,万没想到江容这次倒是固执了起来,硬是要留着。那工匠哪里肯,说是皇上的宠妃云妃决定要拔的,如此说着qiáng硬着就带领了人生生的把残荷都拔了去,本就冷清的湖面现在更加的冷清了。江容眼睁睁的看着那满池的残荷被逐渐的拔光,冷着脸坐在了美人靠上看着,也不知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一双眸子满是悲哀,玉儿看得心里有些慌张,急急的扯着江容的袖子让他进屋子里去
“主子,您就进去吧!这残荷,拔都拔了又能怎么样呢?况且是云妃娘娘叫人拔的,他们也不敢不从啊!”江容痴痴的看着那一池残荷,渐渐得从他的眼中消失,喃喃的说着
“你不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一池残荷几乎成了我的寄托,每日里看着荷花,虽然是衰败了,却终究还是能陪伴着我,现在全没有了,这冷清清的日子,寂寥廖的日子,凄惨惨的宫殿,昏沉沉的心思,要捱到何年何月…?
玉儿眼睁睁的看着江容痴痴的看着那一池残荷被人拔了去,在一边心惊的看着江容,前些日子天刚凉下来的时候,江容的肺病便又复发了。这些天是晨间咳嗽声不断,屋子里药味弥散。这一刺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qíng
江容看着残荷都被拔了去,低敛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在消瘦的脸颊上投下了深深的yīn影。低声吩咐着玉儿
“你准备些东西,我要去看姐姐。”玉儿转身走出了水榭,心里却老是不甘愿,每次江容去了皇后都是不见的,江容却依然每个月都要去上三四次,每次也就隔着屋子说上几句话,把东西放在在门上就走了
玉儿拿着一件石榴红披肩,转又想到颜色太艳,又换了件藏青色杭绸披肩,替江容披上,系好带子,端着漆盘跟着江容走出了宫殿
通往那宫殿的小径幽深绵长,早先的竹子落了一地的huáng叶,脚踩上去沙沙的做响。更映照出那宫殿的荒凉。青缎锦鞋轻飘飘的踩上布满青苔和落叶的台阶,发出沙沙的声响。走到那朱红的门前,江容静静的停了下来,闻着里边传出来的熟悉的墨香,
“姐姐,我来看你了。我这些日子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芙蓉糕,还有玫瑰露,我放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