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残
“主子不用,哪里有奴婢用的道理。”直到江容洗漱了准备歇息了,玉儿还是牢牢的跟在他身边,还搬来了凳子,打算做着刺绣。江容叹了一口气,玉儿今天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直就死死的跟在自己身边,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不肯离开,平日里玉儿从不曾这样,唉,也罢,随她去吧!
玉儿服侍着江容宽了衣衫,掖好了被子,放下月白纱帐,拿着银剪剪了剪快熄灭的烛芯,猛见烛花啪的爆了一下,立时一阵心惊,悄悄儿将烛台移到了一边,搬了凳子坐在一边刺绣,夜色越来越深,玉儿一颗心越发的不安了起来,又见chuáng上的江容似乎也是睡得不甚安稳,忙将烛台移到chuáng边,江容自进宫来睡觉时一直要点着蜡烛,要不便睡不安稳。见着江容的呼吸平稳了些,玉儿静静的掀了帘子走到外间去,推开门,外边的风大得很,今夜又没有月亮,四周黑压压的看着叫人好生害怕。那一边树影飘摇,班驳的影子一阵阵的飘着,头顶又好象有不知名的鸟飞过,吱噶一声,吓得玉儿忙小跑步的跑进殿内,殿里一阵暖和,烛光晕huáng的摇曳着,心才定了下来,才刚将门鞘cha上,便听得梆梆的更声传来,仔细一听,已经是二更了。进了内屋,听见江容压抑的呻吟,忙举了烛台准备过去,正在这时,却蓦然听得寂静的夜里云板三响,外边有人喊着
“皇后娘娘凤驾归天啦!”手一抖,手上烛台动了动,滚烫的蜡油滴到了手上,却好象没了知觉,心里的一块大石砰然落地。
那一边江容正谁得迷迷糊糊,从傍晚起就一直心神不宁。睡着也是朦朦胧胧,恍惚的好象有什么东西压着胸口的样子,正喘不过气来。蓦地里云板三响,伴随着那声
“皇后娘娘凤驾归天啦!”一刹那浑身冰凉,猛然地就惊醒了过来。一把掀开帘子,鞋都来不及穿就踏在了冰冷的地上,正惊慌得不知刚才是不是幻觉,一抬头,就看见玉儿拿着烛台,傻傻的站在那里,样子却好象是松了一口气。人却抖得不象话,眼见着江容一下子站到了眼前,惊惶的看着江容,颤巍巍的说着
“主子,皇后……皇后她……她……”嘴唇不住的抖着,脸也是吓得煞白。见着玉儿的样子,江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今天晚上玉儿的反常。一把上前抓住了玉儿,厉声喝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玉儿,告诉我!”玉儿受了惊吓似的连连后退,手上的烛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明亮的火焰噗嗤一声灭在了冰冷的地衣上。屋子里光线顿时黑了大半,外边树影婆娑,凄惨惨的映照在窗纱上,看着鬼魅森森,让人直觉得一股凉气直往心底钻去。好半晌玉儿才冷静下来,却依然是抖着身子,声音低得很,不经意听根本听不到
“我……我只是求娘娘……救救主子……”
江容浑身气力一下子被抽了去,眼看着人就要软下去,玉儿急忙的去扶,却被江容一把挥开,眸子里一片空dòng,
“不用来扶,你不如去拿了绳子勒死我还罢了!”玉儿一下子痛哭起来,跪着爬到江容身边,连连的磕着头 “主子,奴婢实在是见不得主子每日里这样没有生气……”
“那你是早知道了?”苦涩的问着,怪不得今日的玉儿如此反常,想必是早就知道了。玉儿静静的点了点头,脸上却坚定异常
“主子,你,实在不该在这宫里的,这里只会毁了你呀!主子皇后现今也不在了,您就想个法子出去吧!”
出去么?迷茫的瞪大了眼,空dàngdàng的眸子扫过玉儿,转又看向了一边烛台,微光摇曳,凄惨惨,冷清清。雨过天青的窗纱上树影斜疏,yīn深深的不时的摇晃着。
“出去?”疑问似的的吐了一句,又马上否定似的摇头惨笑
“怎么可能,玉儿,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凄清的笑着,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是不是已经流尽,怕是前生作孽,今世来还罢!
玉儿看着面前的江容,安静的坐在冰冷的地衣上,睁着眼楞楞的看着,却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玉儿低头自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
“主子,这是皇后给你的信。说是到时候给你……”江容淡淡的瞥了眼,疲倦的合上眼 “放下罢!”
见着江容不声不响的样子,玉儿心里更是慌张,又实在是说不出安慰的话,再站在这里显然也无益,只得掀了帘子出了外间,这一夜,江容在地上坐了一夜,隔天一早便又旧病复发,又咳又吐,药根本没法子喝,人虚弱得不行,皇帝闻讯赶来时已经是人事不省。连招了好几个太医来看都说是没救了,玉儿在一边哭得直哽咽,倚荷居顿时陷入愁云之中,上下人等连走路都不敢大声。如此挨了三日,竟又似回光返照一般的清醒过来,众人只当是不详了,仔细料理了半日,发现确是好了,惹的太医院的人连称是奇迹。
江容这一折腾,等大致好了已经是江婷下葬的日子。这期间皇后薨逝,殡葬,一系列的事qíng江容竟全不参与,仿佛与自己竟完全不相gān。这日玉儿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今儿是皇后殡葬的日子,江容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兀自靠在紫檀刻花蹋上看着手里的一卷书,竟仿佛与他不相gān一般。白皙的指尖一页一页的翻过泛huáng的书页,神qíng专著的看着书卷,跳跃着的烛光浅浅的映照在江容的侧面上,投下淡淡的yīn影,几缕发丝悄悄的滑落下来,微微的在光洁的额头边动着,细长的睫毛下敛着,晶莹剃透的眼珠子透过密密的睫毛如两丸水银一般的亮闪着,晕huáng的屋子里飘散着幽雅的百合香,静悄悄的能听见江容微弱的呼吸声,玉儿在一边拿了绷子做针线,手上是一幅鸳鸯戏水的手绢,五彩的鸳鸯俏生生的游在粉色的荷花间,碧绿的荷叶上有圆滚滚的银色的水珠子调皮的滚动着,底下是银色丝线绣的水波,江容看书看累了,抬头见玉儿正专心的低头绣着手中的手绢,一眼望去便知绣工极好,鸳鸯戏水的花样已经完成了大半,看玉儿嘴角带笑,芙蓉面上还带着那星点的羞涩,想来是有了意中人罢。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呀,哪个少女不怀chūn呢?苦笑着,想起自己也曾经,有着那样的梦想呢!如花美眷,快意生平,却永远只能是梦想。怨恨么?想来也是怨恨过,恨天不公,为何要将那般沉重的家业让我江容一人担起,不管自己是否担得起,不管自己是否担得下。如今呢?怔怔的望着手中泛huáng的书卷,扪心自问,若是再重来一次,你可曾愿意,再担起那百年家业,担起那一份,沉重的任重道远的文化的担子?一时间,江容倒是给自己难住了,愿意么?愿意么?是谁,在房梁间,在烛光里,闪烁着,跳跃着,一声声一声声的追问着,愿意么?愿意么?愿意么?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嫩青色的帘缦间,那一个个白色的身影是谁,又是谁,在声声问着……愿意么愿意么愿意么……心顿时迷茫起来,为何要愿意呢?一直都不是自愿的呵……那幢威严的书楼,使自己放弃了多少人世间本该是唾手可得的幸福,放弃了多少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江容困惑着,追寻着,思衬着,扣问着,不觉的竟然进入那个嫩青色帘幕飘渺的地方,一个个白衣人自眼前渺茫的飘过,虚幻得让人无法抓住,他们是谁,这里又是哪里呢?蓦地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呢喃,那声音由远到近,由少到多,最后那些白衣人飘渺的游移着,衣魅飘忽,人影飘闪,一声声,由缓到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