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残
“玉儿,寒宫在哪里?我们过去吧”
说是寒宫,其实已经是破旧不堪的房子了,支撑的梁柱摇摇yù坠,两扇木门左右摇晃着,推开门,就是一股腐烂的霉味,里间的chuáng看着总算是还算整洁,发huáng的被子硬邦邦的,带着一股子霉味。角落里也有着蛛网灰尘,除了里间的一张木板chuáng,也就外面的一张红漆都掉光了的桌子,还有两张凳子,不知道是否每次来冷宫的人都是两个。那两张凳子不多不少的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屋子左面有个小的隔间,玉儿进去一看,原来是灶台,想来这寒宫之中也只能自己做饭菜了。
江容神qíng淡然的看了眼,微微的笑着,转头对玉儿说着
“这里倒是清净!”玉儿鼻子一酸,泪又险些落了下来。江容却坦然的走进了屋子,左右看了看,径自的走进了里间去。玉儿想着江容的身子,连忙跟了进去,收拾了半天,好歹将chuáng整理出了个样子,才让江容躺了上去,将发硬的被子给江容盖好。江容倦倦的躺了上去,乍然睡在硬硬的木板chuáng上,却依旧是有些不习惯。怔怔的,望着一边被岁月熏得huánghuáng的窗纱,灰蒙蒙的,想必是许久没有更换了。在这破旧的屋子里,江容反倒比原先更放松,不一会便沉沉的睡着了。玉儿在一边静悄悄的见主子睡了才出去,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灶台,寻思着去御膳房领了菜蔬来,好在平时经常来往的,除了那一次,玉儿竟和御膳房的人混熟了。因此也没有人为难她,倒都是同qíng着,七嘴八舌的围着她问长问短的,众人听玉儿经常主子长主子短的说惯了,对江容也有些儿同qíng。这会子虽然是入了冷宫,饭菜却依旧是按照原先的份例来。因此,江容主仆在这宫里的膳食倒是依旧与原先一样。
在寒宫呆了不久,便到除夕了。江容的病根本没有起色,每日里昏沉沉的,有时候太阳好的时候玉儿会用两张凳子搭起来,然后把被子铺上面。让江容坐着,说是晒晒太阳总是好的。江容每每是一脸倦容,脸雪白雪白的,几乎已经透明了。人也是削瘦得不行,衣衫套在身上空dàngdàng的。只有那头青丝,依旧是黑的惊人,密密的垂落在削瘦的肩上,盈盈的攒在一起,几乎淹没了整个肩。玉儿总是站在边上说着笑话儿给江容解闷,总盼着江容笑。江容静静的坐着,也确实是笑着,眉眼微微的翘起,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惨白的脸虚弱的笑着,青丝飘忽飘忽的披散在周围,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暗香,清冷冷的,在暖洋洋的午后慢慢的弥散开来。那一瞬间,玉儿忽然觉得眼前的江容仿佛虚幻得如烟雾,下一刻便会消失似的。迷茫的注视着自己一直服侍的主子,玉儿却发现自己从来也不了解面前这个淡笑着的男人,有时候觉得他是那样孤高,有时候觉得很空灵,他在你身边,你会以为你真的了解他的一切,可是一转身,当你细细去想的时候,才发现,那不过是你自己的以为,他依旧是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冷然的看着你。他仿佛带了面具一样,朦胧中叫人看不真切。而皇上,玉儿突然的有点可怜起了皇帝,他大概以为他了解了主子了吧!可又怎么知道,他抓住的其实是一抹幻影,是假象,是表层……
除夕那夜,玉儿包了好多的饺子,说是除夕该吃饺子。江容楞楞的看了半天,想起了小时候除夕吃饺子的时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围着桌子吃的样子。很热闹,很开心,不会觉得孤单,不会觉得很寂寞。
三三两两的,日子也就渐渐的过去了,皇帝是再也无心来这里的。只有主仆两个的日子也过的清净。
等过了年,日子也快了。立chūn了,玉儿觉得日子也该好起来了,冬天总算是过去了,虽然江容的身子依旧是不好,可皇帝不来,江容人看着就jīng神。玉儿心里也高兴。每日里去御膳房拿菜的时候,也是满脸带笑的。这日,玉儿依旧是按照了平常的习惯去御膳房,只留下江容一个在门外晒着太阳。
玉儿走了没多久,江容便听见有脚步声走来,开始还以为是玉儿,可是听着脚步声不象。遂抬起头看了一眼,却看见皇帝一个人,穿着鹅huáng的袍子,静悄悄的来了。这些日子不见,皇帝也不曾料到江容瘦了这许多,虽是在心里暗吃了一惊,却也不以为意。
及到了江容面前,皇帝高高在上的看着坐在用两张凳子搭起来的蹋上的江容。面无表qíng的开了口
“今日上朝之时,朕把宁王爷的事qíng办了。”江容不声不响的坐着,连眼皮都没抬,面上淡淡的,也不惊讶也不奇怪。皇帝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着
“罪名是通jian叛国,姑苏悬阁与宁王府渊源甚厚,下旨查抄,所有书卷,入库文晖阁,以作修史记之用!”
江容的脸上一点表qíng都没有,依然是坐在凳子上看着身边的那几棵树,残冬过后的树,微微的抽出了几枝嫩芽欣欣然的有了初chūn的气息。chūn天,又来了么?冬已经过去了呵。扳指算来,竟是在这宫里呆了半年之久。皇帝见江容怔怔的,半晌也没说话,还以为是惊呆了。正yù走时,背后却幽幽的传来清冷冷的声音
“你是准备抄了书楼了?”皇帝背转身,看着江容,那双眸子空寂寂的,没了神采,满头青丝被风撩了起来,在早chūn的寒瑟天气里幽幽的飘着,皇帝心猛的一惊,总觉得自己似乎看错了什么似的,转又想到怎么可能,江容于他,已经如翻过的书卷,了然于心,怎么可能还会是陌生!如此想着,嘴上应着
“是,今日在殿上已下了旨了。”江容呆楞楞的又茫然痴痴的坐着,皇帝也不催他,一时间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寂静得没有声响。悄然的,江容叹了口气
“那你yù拿我怎样?”皇帝一怔,倒确实没有想过这问题,本想着让江容在这宫里呆着,反正也是在寒宫,估摸着也摸多少人知道。正想着,又听得江容一声儿叹息
“罢了罢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份上,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回去,再好好的看一回书楼罢。”
“不行!”皇帝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却没想到为何会起了这样的念头,心里朦胧的觉得江容这一回去,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江容见他不应,也不再声响,转了头去顾自看着地上cháo湿的土,皇帝忿忿的转了身就走。走了一箭地的样子,却又听见背后低低的咳嗽声,到底还是有些儿担心,回了头去。见江容披散着发,整个人蜷缩在凳子上,清瘦的脸涨的通红,孱弱的身子瑟瑟如秋风,细微的咳嗽声不时的传来,满头青丝飘散在空中,乌黑的发衬托着惨白的神色,看着竟有些诡异。连连的赶了上去,抚着江容的后背,掌心中传来的触感更是觉得惊心,手摸去竟只剩骨架子了。纵然是隔着棉衣也能觉得。心里底不觉的起了怜惜,猛然间一把抱起了江容,江容刹那间被抱起,眼前一花,一下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神志更加的昏茫了。耳边却突然听见皇帝说道
“也罢,依了你吧! ”
第二天,皇帝就准备好了车辆仆从,江容只提出了将姐姐宫里的一缸墨和一只匣子带走,皇帝依了。却准备亲自送着江容回悬阁,临行前,江容让皇帝八百里加急的送了一封信给林伯,皇帝料着江容也不会有什么花招,便让人送了。到了第三天,一切准备停当,大队人马浩浩dàngdàng的朝着苏州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