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雪
“我平生最恨威胁我的人。”爹爹从牙fèng里挤出这几个字,我感觉到一股qiáng烈的杀气。我怕,怕爹爹下一刻会出手,杀了天一。
我在天一怀里静静地笑了,轻轻道:“你现在说爱我,我死了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天一坚定道:“当然会,我会陪你一起去死。”
“你不要你的国家了吗?你姓耶律,我姓完颜,你是辽人,我是金人,势同水火。”
“我姓什么是哪国人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是我现在可以选择,我选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放弃一切。”
我挣脱他那温暖的怀抱,站在他和爹爹之间。我郑重道:“你不会变,我会变。你可以选择,我也可以选择。我不再是奴隶,我是大金国的皇长孙,荣华富贵样样都有。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跟你走?就算爹爹不爱我,但是他有权有势,智慧和武功当世无敌,这样的爹爹肯认我是我的福气,我甘心被他利用。”
“阿凉,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他让你去宋国是送死。只要金灭辽再侵宋,你作为质子肯定会被处以极刑。”
我笑得苍凉:“我本来活不过一年半载,能为国捐躯,光荣的死去是我的梦想。我大金国将来一统天下,我便可以青史留名,死也值得。我若跟你走,能得到什么?最多只有你廉价的爱而已。我想要尊严,想要被世人承认,想要如爹爹那样功成名就呼风唤雨,你给得了吗?”
“……我给不了。除了爱,你想要的我恐怕都给不了。有了你我就是拥有一切,失去了你我将一无所有。”天一深qíng地望着我,“阿凉,我的心不会变,我对你的爱不会停。直到我死去,我也会用最后的力气认真地说,我爱你。”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天一的样子已经刻骨铭心。我转过身,望着爹爹大声道:“我身上既然流着完颜一族的血,我就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我愿意去宋国。”
爹爹并没有太吃惊,他随和地问我:“你不恨我吗?”
“恨你,还不如恨我自己的懦弱无能。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所以我现在要用最后的时间争取我想要的东西。”
爹爹第一次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温和道:“这样才是我的好儿子。那咱们走吧。”
“天一您打算如何处置?他或许真的控制了他的师尊。”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带上他,这件事我会尽快调查清楚。”爹爹说完闪电般地出手封住了天一的周身大xué。天一无动于衷,只痴痴地看着我,束手就擒。
“爹爹,您真的用药控制了天一吗?可不可以把解药给我?”
爹爹眉毛一挑,冷笑道:“你想拿了解药给他,和他一起逃走?”
我不为所动,淡淡道:“我确实爱过他,但是现在我已经得到了他的爱,我还想要更多。他刚才没有逃走,他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要和他逃走呢?现在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啊。我要解药是怕他真的控制了您爱的人,到时您会给他解药放他走。解药该由我来保管,我要以此控制他,直到我死的时候让他陪我一起死。”
“好,我给你解药。”爹爹慡快地答应,jiāo给我一个瓷瓶。
我接过药瓶,心里反而有些犹豫了。我怕爹爹早已看出了我的真实用意,我可以舍弃自己的xing命放弃触手可及的幸福,但是我不能拿天一的生死去赌。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我不会放弃,我说过的,我要用最后的时间争取我想要的东西。
三十八 复北
我是这样的懦弱无能,我根本无法保护阿凉。看到完颜纯和幽魂来找阿凉,感受到他们对我的杀气,我唯一能做的是逃避。我跳进月河,思绪混乱,无数念头和猜测在脑子里撞来撞去。最后为了使自己平静,我幻想着完颜纯就是阿凉的亲生父亲,他来的目的就是接阿凉回去金国享清福。
我从月河里爬出来,摘掉面具,回复本来面貌,换过另外一套衣衫,那个皮货商人从此消失了,我又做回袁复北。我知道了完颜纯他们一直想找到我装扮的皮货商人,杀人灭口的用意很明显,我可不愿去送死。我也知道了阿凉被接回金国,恢复了皇长孙的地位。阿凉确实就是完颜纯的儿子,这是一个不争的实事。
一切都好像一场梦,我想我的梦应该醒来了。
有的时候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卑微善良饱受伤害的阿凉是假的,只是我一厢qíng愿的幻想。可是在我们住过的地方,他的身影仿佛仍在,还有他掉落的灰白长发,三两根也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我不能否认,我恨完颜纯,但是我爱着阿凉,很爱很爱,爱到他离开,我仍然不想也不能忘记。阿凉是谁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曾经相识。我不在乎他是怎样的人,我不在乎他怎样对我,我不在乎他爱着别人。我只想他能够接受我,哪怕为此我放弃一切,只做一个平凡的皮货商人。
我觉得自己已经陷入疯狂,但是仍然为了达到目的存有一定的理智。我知道不管我现在用袁复北的身份还是皮货商人的身份,都不可能轻易混入金国接近阿凉。我必须想个巧妙的办法,或者我该回到宋国找巧手仙子再要一幅面具,然后去金国探探虚实。
这个念头一产生就无法停止,离开月河我发足狂奔日夜兼程,穿过辽境,直向宋国。走到辽宋边境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耶律天一的话:“huáng金是给你的酬劳,帮我到宋国找一个叫袁复北的人,他是宋国武林盟主的弟弟,请告诉他去宋辽边境卫城锦绣坊取一样东西,事关重大,口信务必带到。还有请你带着阿凉立刻离开,如果半个时辰后再让我看到你们,别怪我不客气。”
耶律天一留给我的是什么东西,还有他那日对阿凉的态度,我越想越奇怪。反正是顺路,去看看也无妨。
锦绣坊的老板有我的画像,验明正身,将一只密封的锦盒jiāo到我手上。我不可能完全相信耶律天一,毕竟他是敌对的辽人,所以我让老板替我打开锦盒,这样我可以全身戒备防止有什么机关暗算。
那只是普通的锦盒,红缎子衬里,盛放着一块白色的衣料,似乎是匆忙之间从衣服上扯下的碎片,上面还有暗红的字,用血写成。我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毒,收起锦盒,辞谢了老板,飞身离去。
我迅速找了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才打开锦盒仔细看布料上的内容。一行行血书,字字惊心,我不知不觉冷汗淋漓,我明白了耶律天一那日为何要绝qíng地赶阿凉走,我也彻底清楚了阿凉的危险处境。
阿凉是完颜纯与惜梦姑姑的儿子,是我的亲表弟。阿凉的身上流着我们袁家的血,他只是被他那个冷酷的亲生父亲厌恶利用,他只是复仇的工具和牺牲品。完颜纯认回阿凉,把他带到金国,绝对不怀好意,说不定又是另一个yīn谋的开始,阿凉的最后一滴血也会被榨gān。耶律天一中了完颜纯的毒受控于人,他无法解救阿凉,他又怕阿凉惦念割舍不开对他的依恋,才说出狠绝的话先断了qíng。他托我照顾阿凉,希望我至少作为阿凉的亲人,能够让阿凉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心幸福。耶律天一用血写成这封信,言辞恳切,一番qíng意让我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