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牛谈情
“嗯,开始吧。”许戡坐下,竖起耳朵,不放过一个音符。
听他弹琴,果真是件赏心乐事。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被抛诸九霄云外。
圆润饱满的音色,由力度适中的指尖轻捻,拨弄,逸出,回dàng于整间房间。青年从容地望着窗外,脚下变换着踏板,没有半分杂声和破音,破坏整体和谐的美感。
他的视线自然地落在水平的前方,没有刻意去留意琴弦和踏板的qíng况。弹琴的最高境界,便是如此。
并不是悠扬婉转的旋律,只是像一杯淡淡的香茗,简单而不失馥郁。随着空气散播的声波,飞进心中最柔软的深处。
一瞬,曲毕。许戡回过神来,说:“总算见识到了‘余音绕梁,三日不散’。”
舒流萤今天的心qíng似乎不错,现出淡淡笑颜。
“你知道《chūn琴抄》吗?”
“只是听说过,没看过。说什么的?”
“美丽的盲女chūn琴弹得一手好三弦。有个叫佐助的佣工专门负责照顾她的日常生活。因为单纯的爱慕,他偷偷躲在壁橱里苦练三弦。通过自己的勤勉,让chūn琴的父亲命chūn琴收他为徒。可是chūn琴本来xing格乖僻倨傲,这回又收了个毕恭毕敬的弟子,便百般折磨责骂佐助。两人经历了许多波折和艰难。之后chūn琴因qíng感上的纠纷被人用开水毁坏了脸面。佐助深切体会到她痛苦的心qíng,也跟着用针刺瞎了自己的双眼。chūn琴这才幡然醒悟……”
许戡只是自然流露,把心意通过这个故事,传达了出来。他隐隐有些后悔和不安。
不知他会怎样想?
舒流萤低着头,回味着这个故事。不说则已,一说,自己的境域和chūn琴竟有些相似的地方。
那么,许戡又与佐助有肖似之处吗?舒流萤并非体会不到他的qíng意。
那样qiáng大,明显,却又苦苦压抑着的qíng意。
他为什么要压抑?舒流萤心头忽然窜起火来。但是他无法像chūn琴一样责罚许戡。因为chūn琴起初并不爱佐助……抑或是chūn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爱上了佐助。但她自己并未发现而已。
同样是心头的业火,对于小说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自己,大相径庭。
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青年心头的业火,暂时熄灭了。
“我先去买菜。”许戡打破了两人间的缄默。“你要吃什么?”
“随便。”冷漠,满不在乎的口气。
“你总是说‘随便’,难道你就是连吃什么都不知道,这么随便的人吗?”许戡也正愁不知该买什么给舒流萤补身子——其实买什么并不要紧,他仅仅追求的是那份谨慎的心意。他只想狠狠地对他好。
“我的确不知道吃什么。你给我什么我就照单全收。”
“你……”许戡气塞。好好的,怎么又不愉快了?
和谐地相处,还真是件举步维艰的事。
安身于现代,刚尘埃落定没多少时间,那群不速之客又“及时”拜访了舒流萤。
“扣、扣扣……”急促粗重的敲门声。
“又不是没有门铃,敲那么重gān什么?”许戡嘀咕着,先关了煤气,来不及脱下围裙,开门。
在步行至门口的短暂光景里,他猜到,也许是女佣提及的那几个自称是舒流萤亲戚的人。心脏加快了跳动。
拧开把手,几张略含冰霜的脸孔现于眼帘。
一个略胖的壮实男人说:“哟,什么时候又换保姆啦?还是个男保姆,哈哈,这小子还真忙……”
许戡无视他的话,问:“你们是来找舒流萤的?”
“让我们先进去再说!”男人不耐烦起来。
“阿奎,别嚷嚷。”一个风骨清奇,明显拔萃于其余几人的男人说:“看来他今天在家吧。上次是我们太莽撞了,还是叫他别见怪的好。”
许戡正奇怪,想:这人大多是想说好话,让人对他们放松警戒。门半开着,他放他们进来不是,赶他们走也不是。
犹豫迟疑之际,许戡被那个叫阿奎的男人一把拖出门外。他的膂力惊人,许戡差点被他掀翻在地。
“这是私人家事,不用你这无关人等旁听。”他不屑地说。那几个人都趁势走进家门。
门“砰”地重重关上,许戡就被哭笑不得地关在了外面。
“笨蛋,他要是吓得去报警了,岂不是又多出一桩麻烦?”刚才那个稍显儒雅的中年男子又开了门,把许戡又拉了回来,叫阿奎把他押了起来。
许戡冷汗涔涔,心里暗叫不妙,却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舒流萤缓缓从里面踱步出来,坐到沙发上面。
“废话少说。”他叉起手,目空一切。事到如今,逃也逃不了,还不如安然接受。
“的确有二哥的气度。处变不惊,淡定从容。”儒雅男子自我介绍:“我叫舒庆。应该算是你的叔叔。”
“怎么,搁了二十年,如今来认亲了么?”舒流萤心中亦是极其忐忑,但表面仍不露端倪。
“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噩耗:你父亲死了。对于你,同时也是个喜讯。他临终前,特别指定你,为家族生意的继承人。”
“……”舒流萤心里“噔”了一下,哀伤的成分不多。他知道父亲搞的是走私,却没有想到他的事业竟如此庞大,背后还有个什么家族。“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地来通知我?还有,我爸究竟是搞什么的?”
“这个……一时间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舒庆明显不想多加解释,说:“你别管那么多,总之,你要知道,家族中还有别人不同意,正虎视眈眈你的位置。另外,要想得到合作伙伴的首肯,也是件不简单的事qíng。你要知道,做我们这行的,脑筋不快可不行。我这次来,便是检测你的能力,看你是否能担负起这个重任。”
“对不起,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那你总不可能对钱不感兴趣。再者,你明明急需钱,就别跟我装阔了。”舒庆看来对他的侄子亦无甚好感,大概只是为了遵从他二哥的遗志。
“嫂子身体状况又不好,你身为她的儿子,没有理由和权利拒绝我们的帮助。”他补充道。
舒流萤颔首默然。舒庆知道,他其实已动了心。
“可是——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了,并没有能力继承我父亲的事业。”
“嗯,我看出来了。这样吧,作为你的亲属,我应当尽一份力。不日,我们就送你去国外去看最好的眼科医生,如何?”
“你们总得给人考虑的时间。”
“还考虑什么啊,天上掉下的馅饼还不快趁热吃了,等到野狗来跟你抢食,才叫好玩?”阿奎的急脾气又上来。
大概过了几分钟,舒流萤说:“可以。什么时候动身?另外,你们得保证我妈的生活质量和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