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作者:池崖
时间:2024-08-31 02:12:42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成长 救赎 相爱相杀 美强惨
裴怀恩与晋王听罢皆是一愣,纷纷转头看他。
但晋王并没把注意力放在李熙身上太久,很快便又重新看回了裴怀恩。
无论何时何地,晋王从没把李熙放在眼里过,但他却破天荒的对裴怀恩放低身段,软了语气说:“是,六弟说的是,既然大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再与你们隐瞒。怀恩啊,我实话与你说,事到如今,你往后要选谁,要与谁一起都与我无关,你的事我不会再管,只盼你能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帮我一把。”
顿了顿,又连声咳嗽起来,脸色在剧烈的疼痛中变得苍白,神智却清楚。
“我知这次是谁要杀我,可我不计较,也不想再与你们争。”晋王沉重地喘息着,阖眼说:“料想冰戏过后,父皇一定不会再立我为储君,可我不愿余生都被困在此,所以怀恩啊,你就看在是我将你送进了司礼监,使你自此风光无限的份上,快些点头放我重伤的消息传出去,放它传进父皇的耳朵,让父皇遣我出京吧。”
再顿了顿,似是疲惫极了。
“怀恩啊。”晋王说:“你不要太小看我母妃,只要你帮我,我自然还有别的好处给你。”
明明是些迫不得已的恳求,经晋王之口说出来,却总隐隐带着些命令的味道。
对峙。
良久,裴怀恩安静听着,面色愈冷。
是了,晋王现在之所以能把这些话说的这么理所应当,是因为打心底认为自己从前对他好,认为他们有情分,甚至认为他恩将仇报。裴怀恩想。
将他从一个泥潭捞进另一个泥潭,教他武艺音律,赠他衣裳吃穿,再费心把他调教成这样的一身媚骨,然后拱手送给皇帝,让他做晋王府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一只眼睛——这便是主子施舍给奴才的一点好,就如李恕之于锦玉。
从始至终,纵使这些帮助并非是出于善意,而是另有目的,可在主子们心中,奴才们却依旧该对他们感恩戴德,该心甘情愿地被他们榨干最后一滴血。
裴怀恩想到这里,眉间更阴沉,却是笑了。
李熙沉默很久,在旁悄悄捏他的手指,担忧地喊他,说:“厂公……”
李熙知道裴怀恩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可或许是因为隐忍得太久,以至于让裴怀恩在面对他们这些李氏子孙时,一旦身处优势,便很容易陷入那种不记得失,百无禁忌的疯狂中,而他从前也是因为看准了这点,才能成功算计到裴怀恩。
可李熙此刻却很害怕,怕裴怀恩会因为一时恼怒,在这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令他不得不跟着身陷囫囵——譬如失手将晋王杀了。
果不其然,裴怀恩这时根本就不想听他说什么,只是一把将手从他的指间抽出,垂首笑得残忍。
“……放你出去?”
裴怀恩微微眯眼,用一种近乎甜腻的语气,慢吞吞地对晋王说:“李征,放你出去就等于是放虎归山,你未免太轻看我了。是,眼下木已成舟,我知皇上一定不会再立你,可当皇上百年之后,你又会如何?你当我是傻的么?”
晋王还欲再开口,但裴怀恩的手指,已经重重碾进了他的伤口里。
须臾有血水渗出,粘稠、污秽。
“李征,我知你心高气傲,一心想攀去最高处,可我偏要把你关在这里,把你关在这小小的皇城一角,直到你死,无论你向我提出什么诱人的条件。”裴怀恩笑意阴森地说:“再者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么?不——你不再是了!现如今,你已经不配再跟我谈条件,因为你不过就只是个可怜的……”
“啪!”
倏地有一盏热茶落地,瓷片四碎。裴怀恩循声望去,住了口,却见李熙抬手摸了摸耳垂,正可怜巴巴地蹲在那捡瓷片。
“厂公,怪我方才口渴,想喝热茶。”李熙定定望着自己被碎瓷割伤的手指,皱眉说:“我太心急了,明知自己迟早都要喝到这盏茶,却还是一刻都不想等。”
话至此顿住,目光落在裴怀恩沾着血水的手上。
“厂公,都怪我太心急了,热茶不能沾口这种事,还是你教我的。”李熙意有所指地提醒裴怀恩,刻意将每一个字都咬的很重,说:“……可我现在为了一时痛快,被这壶上好的热茶、烫得好疼啊。”
第072章 报复
话音未落, 裴怀恩已冷静下来,想起就在不久前,李熙要杀晋王, 还是他出言拦着没让。
是了, 是了, 还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横竖晋王迟早要死,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嗣。
其实这些天以来, 托李长乐总想除掉夏炳那老头的福, 裴怀恩因为觉着只有一个人证不保险,还特意派人去别处查过, 并且已经拿到了许多证据,其中不乏庄嫔当年真正有孕的日期,那与承乾帝留宿在她宫里的日子, 根本对不上。
另外还有就是,也亏得有李熙刚刚那样不着痕迹的提醒, 裴怀恩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深刻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便是——碾死如今的晋王,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更简单,简单到只要他想, 他便随时都可以做,即使夏炳真被人杀了。
所以在一个必死之人的身上,需要考虑的,便不该再是这个人何时会死, 而该是怎样从这个人身上获取最大的利益。
尤其是这个人还对自己未来的结局浑然不知,错觉自己可以逃出生天, 甚至东山再起……那么整件事就会变得更有趣了。
裴怀恩想到这里,忽又低低地笑起来,松了手。
晋王便是在这时得了喘息,挣扎着坐起身,满身冷汗的靠在床头。
裴怀恩抬手招李熙来他身边,饶有兴致地问,“李征,你已自身难保,还能给我什么好处?”
晋王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血。他是常年待在战场上的人,他不怕疼,可他很讨厌这样被动的和别人谈条件。
更何况眼下好端端坐在他面前的人,还只是他从前养的一条狗。
可是时间宝贵,他必须得尽快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必须时刻牢记惠妃对他的教导,学会对一条狗做小伏低。
是以晋王极不耐烦地忍了又忍,开口说:“怀恩,我手里有姚家在漠北的账。”
只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便可抵万金。
“封家的变数太多,更何况人心难测,恐怕就连你自己,也不敢保证被你派过去的那些人,能在事成之后对你永远忠心——不信你就瞧我,你瞧我此刻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晋王灼灼地看着裴怀恩,冷声说:“人管不住人,只有把柄能管得住人,怀恩啊,你助我离京,我差人把账本送到你手上,让你心想事成,如何。”
裴怀恩听晋王这样说,脸色果然变了,但是摇头道:“是我将你害到此种地步,你恨我入骨,未必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晋王攥紧了枕边的剑,眼也不眨地盯着裴怀恩那张艳色无双的脸,恨不能一剑把人给捅了。
“……我将宥儿押给你,直到你验清那些账目的真假。”晋王舌底腥甜,说,“我只有宥儿这么一个儿子,你手里拿着他,还有什么不放心。”
裴怀恩颇诧异地咦了声,目露鄙夷。
“为了离京,竟连亲生儿子也不要。李征,你果然够狠。”半晌,裴怀恩沉吟再三,最终十分满意地点头说,“只是宥儿尚小,离了母亲难免哭闹,我又没耐心,实在哄不来什么孩子,不如就让宥儿的娘也留下来,替我哄哄他吧。”
妻妾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这是裴怀恩对他最后的让步,晋王对此心知肚明,只得咬牙答应。
李熙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等,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尽量不被卷进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中。
毕竟,依着他对裴怀恩的了解,他知道这场吃人不吐骨头的谈判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
因为裴怀恩现在虽然已经在晋王身上取得了足够的好处,却绝对无法容忍自己被愚弄、被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