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 第二季完结》完结
这次是巡视宫人布置和亲事宜才会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偶见哑童又将餐盘从屋里端出,才想起后宫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尴尬之人。这才想来一逞口舌之快,拿皇帝娶妃之事给穆颜难堪。
才开口,却被人牵着鼻子走。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在屋里落座,那人竟然是一副熟络的模样。现在想要再退出去,更显做作。只好硬着头皮呆上一会儿。
“您可曾听说,圣上将要迎娶襄邑公主的事?”小李子观望一下四周,虽未点灯,窗户紧闭,但由门投进的光可见四周很是干净。
穆颜闻言,倒茶的手一抖,险险撒了出来。有些尴尬,对着小李子一笑,双手递过了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知道的。”穆颜淡淡笑着,瞥向门外,“那些人都在讨论,兴高采烈的样子,真好。”
生得一副好模样才是真好。小李子心想。自己对穆颜其实是十分厌恶的,但看着他一副淡然模样,垂眼望着手里捧着的茶浅浅笑着,一张脸好看得让人心疼。“有了女主人,再有正常的男子呆在这宫中,是不方便的。”本来后宫便是不方便让寻常男子久住的地方,恐怕乱了纲常。原本皇帝还未纳妃,穆颜被禁足于此还能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如今,不同往昔了,襄邑公主一旦进宫,穆颜就必须离开。
“我知道。”穆颜点点头,见李公公似乎再说不出什么,习惯性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伤痕,又补上了一句,“襄邑公主……圣上与襄邑公主是明日完婚吗?”。
李公公极会察言观色,下意识就盯着穆颜的动作,一眼瞥见那伤疤,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一个人在这清冷的偏宫自残是正常不过的事,可这伤口……小李子在皇帝的右手腕上,看过一道几乎一样深浅的伤疤。
见李公公正盯着自己手腕细看,连忙将手缩回宽袖里。小李子这才深觉自己逾矩,慌乱起身,“一会儿……我稍微不盯着,那些人就会偷懒,小人这就告退,您还请好好休息。”李公公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走。
茶还在原处,一口未饮。
穆颜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端起一饮而尽。明天就要完婚了吗?明天,或许永远都到不了了呢。他笑着,起身关上了门。
离开偏宫之后的小李子走过几个小筑和院落,已经过了傍晚,天色昏暗。小李子心绪不宁反而比其他人还要更加手忙脚乱。原路折回再经过穆颜的住所,更是头也不抬,眼不见为净地逃走。这低头不看路的时候,立刻就撞上了别人。
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一抬眼,跟前的人赫然就是皇帝。连忙王八翻身一样趴在暻洛跟前叩安。眼神却不由得追随皇帝的动作,看向皇帝的右手腕。
“你这急急忙忙的是做了什么错事?”皇帝没有特别揶揄自己,也许心情并不好。却也不算太糟,只是口气平淡了些。
小李子心眼浅,藏不住事,不由得就抬头看向偏宫那边。暻洛寻着望去,大概也是明白了些。却没有责怪他,弯了弯嘴角,笑容里藏了多少时过境迁和无可奈何。“起来吧,没什么事就到膳房去看看,明天……明天大概有得忙了。”
小李子只是跪在地上,皇帝在自己跟前,一个人都不带。“皇上,您……”
皇帝没有接话,只是转身朝着偏宫的方向,慢慢走去,自说自话一般低语,“三年了呀……”小李子只是看着一国之君渐行渐远,不由得觉得人上之人竟有些寂寞。
偌大的皇宫里,三年来不曾有过别的女子到达皇帝身侧的位置。这个地方却囚禁着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暻洛想过放弃,想过杀戮,想过放下。他大赦天下,唯独忘了他。虽囚禁三年,却不曾再见。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将穆颜遗忘。
痛极、恨极都是往事,他所不能放弃的是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和长发相结的那些日子。站在门外,推开这扇门,便是了断。
暻洛推了门,里头漆黑一片。他凝神好不容易适应里头昏暗的环境,才看见有谁凭窗而立,从那扇半开的小窗轻眺。门吱呀的响动,让那人后知后觉地转身。眼神相互触碰的时候,暻洛明明先看到一瞬的惶恐和猝不及防的哀戚,来不及细究,却被他轻易逃开。
穆颜低下头,撩开下摆跪在地上。双手环起然后爬伏在地上,宽袖随动作一扬,摊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幅度。穆颜在暻洛跟前行了一个大礼,这是不曾有过的。
一国之君暻旻帝与叛国罪人穆颜的距离,回不到十三皇子与沐恩小侯爷的曾经。这么一想的时候,不知道这时是谁的心淌着血,痛到撕裂。
穆颜在地上趴了多长的时间没人计算,只觉得入夜的寒气从地面上侵来,整付骨架都寒到发疼,牙关咬到吱呀作响。身体开始发麻,要不是被人提了起来,也许会像王八一样趴在地上一宿。
突如其来的怀抱,温暖到令人发昏。那么温柔的动作,穆颜几乎落泪。要不是暻洛在自己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要与这三年做个了断”,穆颜或许能够欺骗自己说此时此刻一场美梦。
被凶狠地抛上床榻,嶙峋的身体丑陋不堪,被迫地展示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滑脱的泪滴无处可藏。手腕被交叠拉至头顶,身体被迫打开的耻辱和疼痛,在心尖尖上千刀万剐。
两人间有过两次。一次是因为穆颜的欺瞒,这次是暻洛为了复仇。比起曾经浓情蜜意辗转缠绵,这次竟只有无尽的疼痛。伤处被一次次贯穿,血好像已经止不住了。
可是穆颜还想去拥抱暻洛,想看他现在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和自己无尽幻想里的一模一样,俊朗无双。他想要拥住这个扛起一国江山的肩膀,想要告诉他一句,“我好想你”。可是他的手被禁锢着,在暻洛跟前的穆颜,只有被迫屈从的姿态和丑陋的模样。
穆颜控制不住眼泪,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他的样子。身体随浪颠簸,疼痛将自己几乎抽离的灵魂捆缚在这躯壳里。他无法昏迷,无法隐忍。只能拼命呻丨吟来纾解疼痛,只能用力喘丨息,好让自己没有说爱他的余地。
暻洛离开的时候没有告别。穆颜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离去,眼眶里已经干涸到发涩,他蜷缩起来好让自己不觉得冷风吹到心疼,脸颊偏过能感受到了枕头上的泪湿的痕迹。暻洛最后没有在自己身体里泄出,大概是他最后的温柔。
穆颜轻笑,已经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为什么还在莫名的地方保有温柔。暻洛大概一直都未曾变过。那么温柔的你,为什么要在自己耳边说,“今日之后,永不相见”。
“蠢货……”穆颜揪着枕巾,轻骂出声。他想要弯起嘴角微笑,却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三年里,第一次哭出声,哭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作者有话要说: 穆颜出场了...很快又要退场了【扶额
☆、第五章
锣鼓喧天,喜灯高悬。天色虽已黯淡下去,然整座皇城都燃起了红火,将天色映出一片红霞,显得喜庆非凡。这个时候许多等候皇筵开始、被允许宫中行走的百官,口耳相交说的全是吉利话。还有行色匆匆的那些个宫人们,不论位阶高低也都欢天喜地得不得。
尤其是太后,更是欢喜得紧。虽说这皇帝不是亲生的,自小带大却也十分疼爱。这一天,一见到皇帝,是连早请安晚问安都眉开眼笑到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抓过皇帝的手交握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皇帝,一边抚弄他脸庞然后笑开,像是个普通人家的母亲。
暻洛没有驳老人面子,也陪着太后说了些话。告别了养母的皇帝转而到逸蕙宫给西太后引了香火。这一路上随行的李公公只是紧紧贴在皇帝一旁护着,他弯着身子,狠狠矮出皇帝一大截。跟在皇帝边上,一面瞧着主子脸色,一面听人嬉笑打闹。
小李子只觉得在这朱色宫墙里,无人不喜。或者说在这京城之中或是举国上下全然的喜气洋洋。可唯独是喜事当头的皇帝,神色一如往常,无悲无喜。从小就深知皇帝脾气的小李子,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他知道,圣上越是一如往常,便越是不开心。
“朕要去到逸蕙宫和母亲说会儿话,你不必跟着自行退下罢。”小李子听闻,连忙应了一声便要告退避嫌。而皇帝却是迟疑了一下,又转而说道,“你今儿一整日都不必跟着我,安排别的人跟着便是。今天……你就去偏宫照应一下,想来,他或许不太方便。”
小李子心下了然,不便多问,就连忙告退。从小到大,即便是从一个瑟缩的阉奴变成皇子的玩伴,最后入了殿成了随伺小太监,最后一路成为了宫中的大太监,小李子即使已被人恭恭敬敬唤一声“李大公公”,他仍是当初十三皇子的“小李子”。
他是暻洛身边能够信任的人。
小李子应了皇帝的吩咐趁着夜色将至,一路上避开人群,只身一人小心翼翼地从广仁花园背后的曲径绕了一大圈,才到偏宫。
入夜的偏宫和昨日来时看起来不大一样,虽都透着股阴涔涔,但今儿只是太阳落山了,看起来却吓人了。
因着是荒废许久的无名宫,小院杂草层层叠叠没有专门的宫人修整,偶尔有风吹来只觉得簌簌的是谁的脚步声。院内没有挂灯,除了清冷还有荒凉。小李子原是担心被人发现,所以没有提灯。现在怕极,再抬头望去,薄薄一层窗纸也没映出光来,估摸着屋里没有点灯。
小李子没来由地屏气凝神望向两扇紧闭着的房门,只觉得有些压抑。此刻情景虽如昨日一般,但今日再来,便是与昨儿大相径庭的感觉。
他屈指在单薄木框上敲了敲,无人应声。缓了缓,再敲上三下。过了片刻,才有低低的响动从里头传来,“请问是哪位宫人,罪臣不便起身,若无急事,望改日再叙。”
还是昨儿说话时一般的嗓音,虽然极力隐藏,但小李子总归不是什么普通宫人,一听便知。想必这个人又患病了。小李子不明白,明明已经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倔强强撑的呢,蝼蚁尚且偷生,尊严又哪有命来得重要?
想来不由有些生气,但里头那人分明拒绝让人入内,便硬气说道,“小的奉了皇上口谕,来照看穆小侯爷——”
里头突然就没了动静,后来更像是强撑不住放弃了一般说道,“那……有劳公公了。”
小李子冷哼一声,推门一个大跨步入内。扑面而来便是一股血腥气。他不由得一惊,也顾不得与那病着的人置气,趁着月色往屋里望去。弦月的光照不到里屋,小李子连忙伸手进怀里摸出一把火折子,找到一边落灰的灯笼点上,提着就往屋里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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