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完结
一次脾气暴躁的玄权看不下去了,挣开玄光等人的重重阻拦,将茶水摔在纳兰轩面前的矮几上,还不待发作,就见纳兰轩没有丝毫抗拒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吩咐一句:“下次记得换一个大一点的茶杯,这个太小了,喝起来不痛快。”
就这麽当著封玄奕的面,纳兰轩一脸坦然,玄权却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日,是前往帝都的最後一夜,那日,封玄奕自从走出马车後便再没有上车,帝王之尊,却日夜兼程的骑了一天的马,一切照应都交给了影卫们去做,纳兰轩全无拒绝。
策马疾驰在狂风之中,封玄奕知道,他拒绝的,只有自己而已。此时此刻,依稀察觉到,或许即便自己愿意放下一切骄傲,也难再奢求他的爱……
一骑当先,明明可以指点江山叱吒风云,却难求心上人一个回眸,君王的落寞,曾经自己不知道,也不屑於知道,更满不在乎,而如今知道了,才蓦然发觉,如此的折磨难耐,封玄奕甚至不敢去想,这样的拒绝会持续多久,而在这样的拒绝中,自己能坚持多久。
许久以後,在雨过天晴终於可以敞开心扉毫无顾忌的谈论一切时,怅然回首,在思及这一段时,封玄振笑著说,你不是怕自己不能坚持,而是怕在执著中过於偏激,怕选择了错的方法,逼的他越走越远,永无归途。
而与此同时,华朝和西凉也都并不平静,长久积攒沈淀下的肮脏污秽仿佛瞬间泛滥一半,愈发一发不可收拾。
西凉上下为著意外的十城之喜而欢天喜地,拿著签订的诏书,却谁都不去深究其由来和代价,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质疑华朝不过是假意投诚,仿佛无形的默契,不需言传,已全然意会,即便连发现端倪也猜出内情的耶律溱也缄默不语,一脸的面无表情,从容不迫的看著朝臣的喜悦。
“殿下真是好计谋,悄无声息的就给自己的兄弟卖了,”虽然名义上已被华武帝处死,可大家对这前华朝仪亲王的身份不过是心照不宣,而本因避讳而无法入朝的封玄柘,却因南阳王的突然暴病而代为进京,共享盛举,“不过用一个八竿子搭不上的‘兄弟’换你们常年征战却求而不得的十座城池,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不著痕迹的靠近深处这权力横流恭维奉承中心却有好似超脱於外的耶律溱,封玄柘似笑非笑压低了声音靠近道。
“阁下过誉了,”无视封玄柘话里有话的嘲讽,耶律溱反倒一副真诚坦然谦虚有礼,“比起当初我在帝都所见所闻,实在难以承受阁下如此美誉,若说心计和对於权势地位的欲望,我相较於你们兄弟三人,实在连半斤八两都称不上。”
满意的看著封玄柘一闪而过的僵硬,虽然隐藏的很好,可多日的相处,已足以让耶律溱摸清他的脾性,虽然才能皆是人中龙凤,只是那脾气实在不敢恭维,尤其是那自负和骄傲,怕是这世上也就那人愿意忍受。
“承蒙阁下多次挂念,有时间不如多想想自己吧,”耶律溱好笑道,“纳兰轩随我一路西行至西凉,你又怎知他没有做好这种打算,而你,兜兜转转一圈,权力再次送入你手,我的这份大礼不知阁下是否满意?”
一声冷哼,却还是恭恭敬敬的一揖:“那就多谢殿下美意。”
“美意不敢当,谢字我也承受不起,不过我这人有个坏毛病,爱斤斤计较,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兜了这麽一大圈我可什麽都没捞上,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还真不太习惯。”
不言而喻的默契,我予你权势,你替我踏平江山,大家各取所需,虽然是养虎为患,可也算是殊途同归,这一句鹿死谁手才正要上演。
不过耶律溱并不担心,即便封玄柘有十足的把握能反将自己军,可却不过是自以为是,因为自己手里有一个毕胜的筹码,一个天知地知你不知而我知筹码。
而比起西凉的表面上欢天喜地背地里却暗潮汹涌,华朝皇宫之中也绝不逊色。
为这不战却送十城的诏书,朝野上下简直炸开了锅,一个个平日里俯首帖耳恭恭敬敬的臣子仿佛瞬间吃了炸药,一连数日早上恨不得将大殿的屋顶给掀了,一个个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若不是还顾忌著君臣之份,恐怕早冲上御座撩开珠帘要讨个说法了。
御座之上的封玄振比起群臣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也是一肚子的憋屈一肚子的气愤可却无处宣泄,那日接到皇兄八百里加急命人送回的信笺,在看到竟要无缘无故的割地求和时,封玄振就已然明白其中的缘由,心照不宣的缘由,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事,终究还是上演了。
若当初自己没有进宫,若当时没有听皇兄讲述他们之间的种种曲折,封玄振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抗旨而为,可此刻封玄振却不敢,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不这麽做,怕是一个人都别想回来。
所以拟下了诏书暗中派人一路送至西凉,所以对这些赤胆忠心的臣子的痛心疾首不吱一声,因为他理解皇兄,也同样理解这些身为人臣的职责,只可惜朝臣却不知其中缘由,朝堂之上得不到解释下了朝就要跟著继续到御书房抗议,若不是太医在门外拦著说是圣体不适,怕是掉包的戏码再也演不下去了,而假传圣旨丧权辱国的罪名扣下来,即便是皇兄有心维护,怕是也只能牺牲自己了。
(11鲜币)第三十五章 归途 下
第三十五章 归途 下
而不得其门而入的朝臣们即便如此仍不愿散去,有人甚至敢冒风险不惜以下犯上的骂道:“皇上!您这是病糊涂了吗!!怎可无缘无故弃边境十城!您置那些为我朝出生入死的将士於何地,置那些曾经血洒沙场的英灵们於何地啊皇上!!”
这话封玄振听著也难免动容,自己也曾在那片土地上征战,看著当初一同从帝都开赴边境的将士们有去无回,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怕是在皇兄眼里也难敌皇嫂的一个回眸了吧,今夕何夕,倒真让封玄振惝然若失。
同样是这话,自己听著可以当没听见,但若是传到皇兄耳朵里,怕是明知忠言逆耳,也得“不得已而为之”。
“丈三十,罚俸三个月,让他在家中好好养伤,这些日子不要再上朝了。”眉心拧的死紧,双手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封玄振闭著双眼对候在一旁伺候的莫言吩咐道。
算算日子,皇兄怕是这几日就要到了,若是让他在朝堂之上公然听到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的驳斥和质疑,恐怕就不只是打三十大板和罚俸这麽简单了。
封玄奕出宫一事无法声张,是和封玄振合演的一出掉包计,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有心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朝乱作一团,後宫也没闲著,多少日的翘首以盼却依旧等不来皇上的宠爱,想要趁著皇上身体不适而好好表现一番的各宫嫔妃们却一个个被莫言挡了回来,不得其门而入,不安和躁动弥漫著整个後宫,皇上身体不适,皇后又“闭门不出”,在後宫之中,便是他四君之一的韩瑞风一手遮天。
如今妃位空悬,女妃不过沈淑媛沈妃一人,而与其齐平的四君也只有他韩瑞风一人,沈淑媛在妃位多年,又无所出,早已不复当年在府中的辉煌,而韩瑞风却不同,新起之秀,一路殊荣不断偏宠不绝,在宫中能亦如此速度上位的,除了当今的玉皇後,便只有他韩瑞风一人,在此六宫无主之时,大家也自然是心照不宣的知道该何去何从。
只可惜只要做不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便总是免不了闲言碎语,即便身份地位此刻不如你,你却管不住人家的嘴和不屑的态度,一如他柳音,永远是那麽冷冷的,仿佛对谁都不屑一顾,冷不丁就刺你一句让你受用非常。
“前朝怎麽样了?”如今身份地位皆高人一等的韩瑞风从永和宫挪了出来,住进了曾经孟姝妃所居的珞绡宫,成为了一宫之主,百无聊赖的摆弄著花房新培育出来的碧海堂。
“回主子的话,大臣们吵个不停,下了朝还闹到了御书房,可却被太医拦著无法得见天颜,张大人更是口无遮拦的说了几句皇上糊涂的话,皇上气急了,就打了张大人三十大板,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让张大人回家闭门思过。”
“皇上?”韩瑞风似笑非笑的一声轻嗤,听的侍童那叫一个莫名其妙,“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愿意给谁就给谁,愿意怎麽样就怎麽样,岂容他们在这唠唠叨叨?不过张大人也算是尽心尽力,一会儿派人把本宫这儿的秘制金创药拿过去,让张大人好好养伤。”
“是。”侍童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声,按照韩瑞风的吩咐做了,可却满肚子的疑惑,皇上亲自下旨处罚的人,主子却反其道而行之的安抚,无异於是跟皇上对著干。
深不见底的双眼透过摇曳的花枝,一片冰冷:既然你可以为了他如此不顾一切,那就别怪我为了安身立命而不得不谋求退路了。
“青竹在宫里还算老实麽?”突然想到那个自己好心好意留在自己身边却丝毫不知感恩的人,韩瑞风突然兴味盎然的问道。
“回主子的话,一切都照主子的吩咐,每日只做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可吃穿用度却是按照各种掌事的分量给的。”说到这儿侍童就更是糊涂了,旁的都不说,即便主子乐意愿意在宫中养个闲人,可这人也未免太得寸进尺木屋尊上了,面对主子,除了最起码的行礼问安之外,仿佛是个哑巴,即便是主子亲自询问,也闷不吭声,可最奇怪的也是在这儿,无论此人如何胆大妄为,主子依旧不闻不问甚至放任不管,有人曾说主子是顾念当年尚在荣亲王府时的至交之情,可既然是至交,为何会对主子如此?
韩瑞风身边的奴才换了一批又一批,这麽久了,能在身边一直伺候至今的,也只有青竹一人,是在叫人费解。
挥退了屋内的宫人,停下手里的侍弄,长身立於窗前,名贵的发簪珠花,华贵的衣衫穿著,褪下曾经的默默无闻,在一缕阳光倾斜撒入之下,竟後知後觉的发现,韩瑞飞不可谓不是一个美人胚子,若是没有他纳兰轩,豔冠群芳的名号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捉摸不定的目光仿佛能将暖阳瞬间凝固,阴森且冰冷,透著凛冽的寒意,却又并不真实,封玄奕的行踪,虽未声张,韩瑞风却是意外的知情人之一。
而另一意外的知情人此刻也不请自来,且来者不善:“看来微臣来的还真不是时候,韩君的心情貌似不佳呐,是否需要微臣为您去太医院走上一遭,说不定皇上一个忧心,自己的病好了不说,忙不停的就来关心一下韩君,实在是造福天下啊。”
柳音径自走进屋内,明明身处他宫做客,却仿佛到了自己的地盘,轻车熟路的直接上座,端起桌上的茶水就是一口,还不忘赞一句韩君宫里的东西果然都是上好的,连这茶水都这麽浸心。
韩瑞风也不以为忤,看著这才气喘吁吁匆匆忙忙冲进殿内的宫人,扬手制止他的解释,倒先开口吩咐道:“包些今年新上供的龙井送到永和宫去让柳贵侍尝尝鲜。”
“那还真是多谢韩君赏赐了。”嘴里说著些,面上却不以为意,整个人仿佛在座椅上生了根,地位有别却在谢恩时都不起身,一时间将才调入珞绡宫的侍童的尊卑观颠覆的无以复加。
“柳贵侍前来所为何事?”靠在窗前,沐浴著阳光,懒洋洋的半眯著眼,仿佛十分享受,却又好似不捉痕迹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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