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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制师兄这小人的法子》完结

作者:左戒 时间:2020-02-17 02:16:02 标签:近水楼台 年下 情有独钟

  顾青城到时,正见几个手脚利索的火房老婆子围着那铜盆拨火,一盆的炭烧得极旺,偶尔还有噼啪的炸火星子的声音。他这时也不想进花厅去,也不知自己爹娘与弟弟妹妹在哪儿,想着横竖一会儿工夫后人都要齐聚在这院子里的,他便也索性不进去了,想着不如围着那炉子烤烤火,还热乎些。他见老婆子们拨旺了火之后,就在那白铜盆上架了一张网子,跟着,便将那些腌好的肉条肉串儿往上摆。这也不是他头一回在这庄上吃烤肉了,也不知怎的,他竟是第一次兴起想过去亲自动手烤一烤那肉。

  他这么想着,就也举步走了过去。那些老婆子们一见大少爷竟过来她们这里了,便跟他说:“少爷怎么不进屋里去,屋里暖,一会儿肉都烤得差不多了再出来,一行吃一行烤,多好?酒这会儿也正热着呢。”老婆子们见这少爷倒是喜欢的,毕竟是老婆子,比不得这庄子上的那些年轻女人与男人们。她们见这少爷喜欢,一个,是因为老年妇人对生得讨喜的后生是要有一份天生的喜爱的,见着了都像是自己儿子孙儿似的那样喜欢,再有一个,是因为她们也看得出老爷夫人最疼的就是他,那自然她们也是要会做人的,心疼少爷,叫老爷夫人见着了,那自然也是讨了好的事。

  顾青城就说道:“不妨事,我这会儿不想进去呆着,不如在这里烤烤肉有意思。”老婆子们也就由着他了。

  再过了一会儿,其他人都由花厅里出来了,一见顾青城在这儿烤肉,就问他是几时来的,他答也才来了一会儿,在这儿一边烤肉一边取暖。他扫了几眼,只他弟妹没来,便问他二弟道:“弟妹怎么没来?”他二弟回说:“她这会儿都快七个月了,哪还能出来吹这风。幸而我们这儿是北方,不论男女,身子骨都健硕些,你大半月前那回来这儿用膳还见着她,如若是南方的女人,听说她们五个月时便不准下榻了,一应大小事务都是在一张榻上解决的。她现在七个月了,娘也不准她多走动了,虽不至于只呆在榻上,可还是让她只能在厢房里走动走动,多数时候不是躺着便是坐着,规矩多着呢。那日她娘亲来了,见她那大腹便便的样子,恨不得将她接回家去供着。”

  顾青城本意也只是随口一问,哪里晓得引出他弟弟这样一长篇的话来。一席话说完,他倒是愣在了那里,因忽又想起他与他师弟两人,他们之间是不会有子嗣的了,除非两人拆开,分别娶亲,那才能有孩子,否则他是个男人,又不能生,倒是打哪块石头缝里给他蹦出个孩子来呢?这么一想,他不禁还伤感了起来。这样想想,竟又联系到他弟妹怀的那孩子身上去了,竟想着倘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他也能早日放下心来,毕竟这样一来家里香火有继,他也不用背负着那样的叫他一直心神难安的负罪感。

  人来齐了后,老婆子们就都撤了,只留下这庄子的主人们自个儿烤肉、谈笑、乐享天伦。

  他们这头烤到了戌正时分,还在烤着吃着。而另一头顾青城那小榭中,燕真已谈完了事务,回来了。他回来时,见院中无人,有些黑洞洞的,只有东面其中两间下人房里的灯亮着,他便穿院而过,回了自己厢房。脱放好了披风后,他便提着一料这下午他在街上偶然间遇上便买下的配料往柴房走去,想将那配料暂时存放在柴房内,怕放在自己房里有味道。

  他走近时,倒是看见柴房里有很微弱的光亮。原来这柴房无窗,里头又只点着一柄细烛,那点火光也透不到外头来,因而燕真初进这院时倒没有注意到原来这间房里也亮着灯。他本想直接推门进去的,哪知里头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竟是一个人低语的声音,细听之下,才发现原是川儿的声音,他还想着莫不是川儿在里头与另一小厮闲谈呢吧,还在想这川儿也真是的,哪儿不好闲打牙,还非在这大晚上的跑到柴房里来和人说话。

  可正想着,就听见川儿在门后头说:“小黄,你说这怎么这样呢。大少爷明明就不喜欢那个燕真,怎么这一个多月以来与他这样亲近。不是受了什么胁迫了吧,你想啊,大少爷亲手磨那个什么粉子去燕真褥子上,却因我下午阴差阳错将他们褥子调了一个边儿,才痒到了他自己。怎么自那晚起他俩还好上了呢?明明就不喜欢他,之前还做了那些背地里害他的事儿,你倒是说话呀,怎么就好上了呢?”燕真听着,心里有些气,想着要等那人回来后问个确实。可要说他究竟有多气,却也说不上来。

  他这回直接推了门进去,把独自在里头对着一条小黄说话的川儿吓得由矮凳上弹起,且把一条正蜷在地上打盹儿的小黄也惊得清醒了过来,把头一翘,见是它熟悉的人,便呜咽了两声,就又埋下头去。燕真还想着,怪道这狗之前在这里没闻着他的气味、没叫出声呢。川儿问:“燕公子,这么晚了,你上柴房里来做什么?可是要取什么东西?”燕真就说道:“也不是,我将这包粉子暂时在这里放一晚。”川儿问:“可有什么吩咐?”他心里也没个准儿,不知他之前自己嘴里胡说的那些话叫这燕公子是听着还是没听着。燕真说道:“没有,我放下了便走。倒是你,这柴房里点着烛,可小心着点。”川儿应着:“哎,我知道了。”燕真转身便出了这柴房。没一会儿,川儿自己觉得在这柴房里也呆得没意思,加之心中一直惶惶,不确定之前那话叫人听没听着,便也索性举着那柄细烛,抱起那条还是睡着的小黄,就出了这柴房,将门合上,回他自己那屋去了。

  这晚上,快二更天时,顾青城爹娘那院儿里的烤肉宴也散了,顾青城这晚上喝多了几杯酒,一路上走得昏昏沉沉的,他本就没什么酒量,这晚上却因兴起,就多要了几杯来喝,他娘因怕他在风地里受了凉,也想让他多喝几杯来驱寒,见他主动喝了起来,便没有拦着。见他往回里走时有些踉跄,便要差两个小厮扶着他回去,哪知他非说不用,真能走。他娘亲拗不过他,便让他走了,不过还是让一个小厮远远在他后头跟着,说是见到大少爷回了他那院才可回来。

  顾青城一路走回他小榭,院门还没上闩子,给他留着门呢。他便自行推了门进去,再一路走到他熟悉的燕真的房里。推了门进去,再转过身来将门闩上。见燕真连灯也不点一个,就那样正襟危坐在圆台旁。他借着月光,只看得到这人侧面的身影,并看不真切他脸上有什么神情。他倒是吞了一口口水,因有些害怕,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一步一步挪了过去,等凑近了,就问道:“燕真?怎么连灯也不点一个?”燕真见这“罪人”竟有脸回来了,便佯怒道:“我来了你家四个月也不到,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你说,你为何老想着害我。”顾青城一听一吓,马上嗫嚅着应道:“我没有老想着害你。”燕真问道:“胡说,你倒是交代清楚,通共害了我几桩事情?”顾青城都快将那些事情忘了,这会儿被问及,还得想上一会儿,想完了,便回道:“也就那么几桩。”那人问:“说清楚!”燕真被他这样一镇喝,还抖了一下,断断续续答道:“我,就是,那个,头一回是我娘差人送了盅糖水来,我最不喜欢那个,便拿下山去给你喝,还说什么特意炖给你的。第二回就是见你在这庄上得人心,还总是往坡下那些房里跑,我见不得,便在榻上佯病,有意留你下来拖住你。最后一回就是,就是那次我弄那个痒痒的粉子到你褥子上,也不晓得最后怎么反把我自己给痒死了。”

  燕真听他交代得详尽,有意停顿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这一阵子的静默,气氛到了,他才开口:“就只这些了?”顾青城听他语气缓了下来,就小心地朝他身边又凑了凑,说道:“就只这些了。你可就原谅了我吧,哪回是害成了的?”燕真扯了他的胳膊坐到了自己腿上,低头一闻,满嘴酒气,虽然淡淡的,但一嘴都是,他吸了吸鼻子,严整声色问道:“你说你害我做什么?”顾青城答:“见不得你好呗。”他说着,边还揣摩着燕真的心思,听他虽言语厉害,可举止动作上还是柔情的,便也放开了胆子,不似先前那会儿那样忐忑了。他抬眼浅浅地勾了燕真一眼,想要他放过自己,燕真见他不好好回答问题,只顾着拿眼神来勾引,也不知他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什么,便一掌拍在他腰侧,一脸开不得玩笑的样子,说道:“什么叫见不得我好?”

  顾青城这会儿肚子里装着几杯酒,整个人也没什么反应,被一掌拍在了腰上,也钝钝的没什么知觉,只知是有一只手掌落在了腰间,像是只能感觉到那掌落下时气流的振动,却实在感觉不到痛,因他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他被这一掌拍了后,就定在了那里,没一会儿后,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像眼前抱着他的这人刚才只是在跟他闹着玩儿似的。他拿脸拱到了燕真脖子上,呢喃着说:“就是见不得你好呗……你什么都比我好,人家心里难过嘛……”

  燕真被他口中呼出的热热的气搔在了脖子上,麻麻的,恍惚间,又听他说着什么:“你哪里明白,你又没妒忌过人……”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问:“燕真,你还要不要气我了?”燕真听后,只是想着:我哪能真气你呢。只是低头问他:“那你后来还有没有再想着害我点什么了。我得问清楚,免得你这小人一直心存不轨。”哪知顾青城听了他这话后,吃吃笑了起来,借着酒意,拿鼻尖磨蹭着他的一侧脖子,还问他:“后来不都那样了,还怎么想着害你?”燕真问:“那样就不再见不得我好了?”顾青城轻微地嗝了一下,说道:“那样了你人都是我的了,你好不就是我好了吗?”燕真心里有些发笑,低头在他耳边说道:“你好像说反了吧。”

  ☆、第 20 章

  秋尽冬初,燕真几次趁独自入城购买配料的空,暗地里差人往南下数千里开外的镐邑城外购置一座山庄。镐邑离现在这青城山庄有约一月的马程,若不是骑马,而是乘坐马车,则是得用上四十来天才能去到,比他原先与他父亲住的那处庄子还要往南去不少。他自己没来青城山庄之前其实就积有私财,加之他父亲留给他的,用来购置山庄田产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日,那边山庄的地契被交至他手上,他查看了一眼,见是盖有当地府衙红色官印的红契,就小心折好,揣入襟口内。跟着,便提着他买的几样配料回青城山庄了。

  这日下午,他人还在山坡下的冶铸房里,而坡上小榭中他师兄又被夫人那院差来的人报说让他与燕真晚上一道去用膳,他又是随口敷衍着地应了下来,脸上有种叫人说不出所以然的神情。顾青城心里面晓得他爹娘自然是时刻没有忘了要将他三妹妹说与燕真一事,打由那第一回叫上他与燕真二人一起去用晚膳开始,之后又忙忙地老是来请,其间有燕真去成的,也有燕真因其他事务耽搁了没去成的,但只要是燕真去了,就必是将那个三妹妹与燕真放在一处坐,可总是气氛僵得很。

  顾青城虽见燕真与他三妹妹被放于一处坐也是说不到两句话,可每回就这么看着他二人也是觉得很不舒服,但每回他爹娘那院打发人来请他们过去时,他又不好回绝,也是只能前往的。故而每回他见到来报这信儿的小厮时,那脸上的神情都痛快不到哪里去,活像那小厮欠了他二百两文银似的。

  这日向晚时分,燕真忙完了山坡下的事情就上来这处小榭了,见顾青城在房中看书,便说道:“一会儿该用晚膳了,这会儿的天色也不甚好,就别紧着这个工夫看了,当心把眼睛看酸疼了。”顾青城被他一回来就这么唠叨了一句,也没还嘴,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说:“一会儿要上我爹娘那院用膳去呢,我们再过一刻钟就去吧。”燕真应着:“好啊。”一边走至顾青城坐的那处书案旁,也绕到案前长凳上坐下,说道:“我有一桩事要说与你听。”顾青城将两手交叠在他之前看的那本书的书皮上,侧脸过去望着他,等他说。他说:“我在南边镐邑买了一处庄子,我过阵子就要去那里了,依旧是做兵器这个行当。”顾青城一听,心里还觉得:这才好呢。他马上就对燕真说:“我跟你一道去。”他原是也有些要离开这处庄子的意思,因有爹娘在这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不自在,且有三妹妹四妹妹在这处,她们还老想着要巴上来,且加上父母亲的撺掇,老把三妹妹往燕真身边凑着送过来,回数多了,多少叫人看着心里不痛快。顾青城和燕真在一起是摆不上台面的,而叫他一个摆不上台面的人回回都眼看着自己爹娘将一个摆得上台面的三妹妹往燕真身边送,就叫他心里更不痛快,这是一种相形之下引起的难过的感觉。只是他之前虽有那个离开的心,却并没有那个离开的志,他自知并没有那样的才干可叫他脱离祖产、自创基业的。这回一听燕真这样说,他马上心动了,他明白他自己不行,可燕真是行的,那自然想也不曾想地就说要跟他去。

  哪里知道燕真说道:“我没打算带着你去。”可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青城厉言叱问:“你说什么?你要扔下我在这里!”燕真忙叫他小声点,说道:“你看看你,咋咋呼呼的。我本来还想跟你说明白我这一去是怎么个安排的,这下,我看也是算了。”顾青城只吐出一个字:“你!”燕真说道:“你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由你之前害我的那几桩事也看得出来。你还是先别知道了。”

  顾青城见对他厉声说话是没有什么用的,说也说不过他,且他说的还都是实情,只得又换过一副嘴脸来,柔柔地朝他身上倒,问:“究竟是什么情形,你倒是说与我听呀。”哪知燕真现在对他了解得又多了几分,自然是知道他这师兄是哪副德性,便开始软硬不吃了起来,说道:“不能说给你知道。”顾青城见这人自那日晚上自己跟他交代了过去的劣行之后,就对自己软硬不吃了起来,心里有些悻悻的,脸上还有些讪讪的,虽然对他要离去一事左右都有些不放心,可又没有其他主张,因他知道他是没有办法将燕真拿捏在手里的,多数时候其实都是燕真在拿捏着他。看着是好像这人在和他肢体交缠的时候被他迷得魂不守舍的样子,可顾青城自己心里清楚,这人是没有什么时候神思不清明的,可能就只在最早的时候,认为他是一个全无半点不是的好人时,是有一点被他的那副假样子迷惑到,可在了解了他这一层之后,这人就已是连半点迷惑也没有了。

  顾青城想到了这一点,想着莫不是因自己之前德行有亏,这会儿就被他防着且有些嫌弃着了。他到时都要走了,走了后可到哪里去找他,他要成亲另娶,那是管都管不了了的。顾青城忽又想到“另娶”两字,又自觉好笑,觉得哪能用到“另娶”呢,自己与他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仔细想来,连私下相约的誓言都没有,他从未对自己许过些什么。

  顾青城心里一难过,脸上就生气全无了起来。被燕真看在眼里,只得揽过他来,宽慰道:“你就别在心里瞎想着些什么有的没的,你只信我。”顾青城听了这话,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后来想想又其实说不出什么来,就索性没有答言。

  因这二人在案前说了这些话,就将他们动身前往庄主那院的时辰往后延挨了。等二人到了那院后才刚坐了下来,膳就被传来了。那个三小姐自然又是被庄主与庄主夫人安排坐到了燕真身边,这三小姐这么几回下来,倒真是有些兴味索然了起来,她心里也打量着怕是燕真对她没有那个心思。这不光是她经观察测度出来的,且还有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感知在里头,像她这般年华的女人,在这个上头心思是最细密的,往往第一念感知到的都是对的。可她爹娘也不知是怎么忖度的,偏是认为这全是因燕真为人太过悫实,以至于显得十分木讷,或许并不是他没有那份心思,只是还未开窍罢了。这三小姐暗地里问过她娘亲为何燕真这么几回下来全然无半点主动,可得到的答复就是那样一个答案,她心里隐隐觉得不认同,可也并未驳回,或是将她藏伏在心中的那个想法说出口,只因她也还抱着一丝最后的祈盼,甚至于说是她想将自己的那个潜藏的想法否定掉,她希望自己的感知是不对的,希望实情真像她娘亲说的那样——是因燕真太过老实而显得木讷。故而她虽是眼下兴味索然,坐在燕真身旁也没什么意思,可她也依旧是照着父母的安排,没有想着要挪至别处去坐。

  哪知这一顿晚膳,用着用着,燕真就郑重地向顾庄主提出:“顾伯父,侄儿想离开这处山庄出去自立门户。”这话他也确是说得相当直白,没有掩藏着来说,因想着自立门户一事根本是掩藏不了的,即便他自己不说,哪日这庄主使人一打听岂有打听不出来的,倒不如现在就明白说出口得好。

  这一言既出,果见这个顾伯父就稍稍变了脸色。燕真知道这顾伯父颜面上的脸色变了两分,那心里面的脸色还不知道变了十七、八分呢,忖度的必然就是同行相竞这样的事。顾庄主确是在想着这个燕真一旦出了这庄、自立门户之后,不仅自己庄上少了一个有力的帮手,且还会被这个侄儿带出去不少东西,想这侄儿这数月以来在这庄上眼见着那么些打铁炼金上的门道,虽说他本身的才干就不俗,可先前并未听闻这侄儿操纵过什么量产的兵器打制,可这数月下来,他该会的早会了,一旦出庄子去,必是强敌。

  顾庄主说道:“燕真,你父亲过世前将你托与我照管,你这一去,我可如何向你父亲交代?”燕真说:“伯父担心得是,我本也是想着在这处庄上度过我这一生的,有伯父伯母照看着,日子过得既安稳又富余,可我近来又想着,不做一番事业出来又有些不甘心。”顾庄主听他这样一席话,想想也是能明白他这心思的,想这侄儿到底不比他那两个偏安一隅的儿子。他那两个儿子都没有什么大心,只知守着祖产,度着因循沿袭的寻常日子。而这个侄儿则不同了,怕是每日都想着要有一番建树的,或许只是先前那几个月,经历离丧,心中悲戚,便来这处投靠他先父的旧友了,可一等他走出那一种离丧的苦痛,就又会回复成他原本的心性,想要大丈夫建功立业了。

  而事实上,这顾庄主在这桩事上并未全然猜准。他燕真侄儿虽是比他两个儿子知进取些,倒并不曾总想着自己建功立业、要有一番大作为的。这一番求去也只是为了他大儿子才做出的考量。

  燕真这一番请辞,弄得一桌儿上的人个个都不大高兴。顾庄主自不必说,一重因果是怕这人自立了门户之后,他这个庄子就要面对一个抢生意的强敌,再有一重因果,自然是他与他夫人为自己三女儿撮合了半天,却在这半点眉目还未见的时候,就被这人请辞求去了。林夫人哪里又能高兴得到哪儿去呢,自然也是一脸讪讪的,她的这种不好意思,是因她自觉无趣,为自己女儿撮合了这许久,哪知这侄儿倒在这时提出要出庄子去了,谁又能保证他日后做不做得出什么名堂来呢,看他也是不肯接受什么接济的人,那此时自然是不能让女儿跟了他去的,那等他做出些什么名堂来时,又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三女儿自然是等不起的。

  三小姐听了燕真那话也是一脸讪讪的,觉得自己与他断是没可能的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也真是无趣,被父母这样与他撮合着,却到头来是一场空。

  四小姐一听燕真要走了,只纯粹是因日后见不到他了而心中有些失落。

  而顾青城听他正经在这桌上将他这个要走的话与一桌的人都说清楚了,知道这事也是铁板上钉了钉,再无不准的了,立时心里就没着没落了起来。

  这日是初冬这一月的十五,每月初一、十五,这林夫人都是吃斋的,为这家里积福。通常每月这两日桌上是既有斋菜斋饭又有肉食的,因家里的男人们是不吃斋的,他们都是无肉不欢的。而今日这林夫人哪里知道有这样一件恓遑事出来,弄得她心里烦乱死了,竟一筷子连着一筷子地挟些肉来吃。而顾青城本是一个无肉不欢的人,这会儿竟只像是一个呆了的,只知道搛离他最近的那一盘中的瓜菜来吃,还只在口中胡乱嚼着。他的这番异常形景倒没人注意到,只因一桌子的人都因燕真之前那席话而各怀心事,只燕真注意到了他这模样,可偏碍于与他之间隔着好些人,也不好就这样隔着人挟些肉去他碗里、叫他好好吃别愣神了。

  ☆、第 21 章

  展眼间,初冬这个月就过去了,仲冬来了,在北方这儿的风刮得跟刀子似的,侵饥蚀骨,而这个月初,就是燕真辞行的时候,他带了他当初带来这处庄子的几名老少家仆走了,往南边他新买的山庄去了。

  在这种急景凋年的时候,还来了这样一番离别,顾青城心里就更觉得冷嗖嗖的。一方面是有着患得患失,一方面是想着这人到了那个新山庄时也该是腊月时候了,再来就该是迎新年了,本以为这一年的新春是会跟他一起在自己这处山庄上过的,哪里知道这人到时会在南边新庄子上过这年,且还是跟着他那几个老奴一块儿过,那样的景况,想想也是一番凄凉。

  顾青城心里细微的心思较多,在仲冬这一整月,也就是燕真行进在路上的这段日子里,就总是一会儿为他自己唏嘘一会儿,一会儿又为燕真唏嘘一会儿。不过,燕真就没有他那么多的心思,说到情感,燕真的心算是粗的,倒不大会为那些像是与意中人分开一段日子或是独自一人过新春这样的事而长吁不已。

  他就是这样,把要紧的事情做一做也就是了,像是买庄子、建供炼造兵器用的房子、雇劳力这些都是值得想一想的,哪个还有像顾青城那样的闲工夫去唏嘘感叹呢?

  两地之间相隔太远,书信往来自然也不甚便利,一来一往的两封信最快也要七七四十九天,想要再快些也是不能够的了。邑与邑之间的驿站里那些送信的人,单人单骑有时是走荒郊小道,有时却还是得走上那些人烟多的城市镇甸的,这么一来,是没有可能一马平川、八百里加急的。第二年开春后,顾青城没忍住,先给他去了一封信,跟着,便焦首煎心地等着回音,直至暮春才等来一封。如此算来,自燕真由上一年腊月于那处新山庄里安扎下来直至第二年三月间,这二人间也就这么一来一往的两封信而已。顾青城的一封信倒是写了四页纸,因想着一趟寄过去也是不容易,且都已有两月不见,那自然是要多写些,更何况也真是有不少话要跟他说,写着写着,记挂之情就都透现在了纸张上。却哪里知道好不容易盼来了燕真的一封回信,上头只得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气得顾青城眉头倒蹙。他却哪里知道燕真的顾虑,他这头写了一封信,只交由川儿送到城里驿站就行了,管必妥当,可由燕真那头寄来的,燕真是怕那信由庄上专司去驿站取书信的人拿回了庄上后再万一交到了庄主他们手上,那万一信上言语太过轻狂浪荡,那他俩的事不就败露了。怪也怪他们分别之前并不曾相约日后如何书信相通,且燕真本就不善花费言辞在这上面,想着说明白了自己安好也就是了,要他写出像他大师兄写的那好些话本就是没可能的。

  顾青城收到了那样一封连十个字也没有凑够的信后,只一人心里怄着,怄了一个月后,到底是没忍住,又给燕真去了一封,又是一封满是情怀的,那记挂之情不仅都透现在了纸张上,还都含藏在了笔墨里。他兀自以为燕真看了那样的一封信,多少要将旧日里两人相处时那些情意给牵动出来的,哪里知道再过了约摸两个月,才盼来一封,上头写着:近来被杂冗所阻,庄上要务缠身,师兄自己也要有所进益才是。

  看得顾青城差点眼歪口斜。那日收了这信来,就憋着一肚皮的火气,到那晚上去他爹娘那院共用晚膳时,又正好被他爹娘问及:“燕真这一去,竟无甚音信,只在他初到时寄来一封与我们报了平安,之后便从未得到由他那儿来的什么消息了,也不知他如今是怎样了,是在那处发达显贵了,还是埋没退隐了?对了,青城,他在这庄上住着时,与你住一院,素习也是与你交好的,他有没有寄一言半语与你?”顾青城不被问及还不觉得有那么气,一被问到,就更是气,竟还有一种身世之感,有种被那人柔情蜜意了没有多少光景就被抛下、渐渐疏离的感觉,他便回道:“倒是有,说什么‘被杂冗所阻’,还说什么‘要务缠身’,还叫我‘要有所进益’。”

  他是那样地咬牙切齿地重述了那些话,不想,他爹听后,竟停箸沉吟片刻,复又抬头郑重嘱咐他道:“燕真说得极是,你自然是要多多上进的。你不像他那般有雄心壮志要自创一番基业也就罢了,祖上留下来给你的,你也要守得住才是啊。”顾青城本就心里不痛快,听了这样的训示,就更是心里怄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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