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最好。”胡璇却摇摇头笑道:“西砥的大政都是这个莫查合王子执掌,他的皇帝老父早便没了实权,他这样的身份,哪里会为了前锋军队的一个小供给队而轻易出兵?前锋阵队仍然是雷延武,这点肖老将军已经探到,这就足够了……其它的……”说到这里,胡璇似乎神游了一般,双目又没了焦聚,若有所思的道:“……就交给宴国的军队去做罢。”似乎为了掩示一下他无意的失神,拿起茶杯来,浅品香茗。
“啊!还有一件事,肖老将军要我代为传达。”那人忽然又道:“虽无关大计,不过此次宴国皇帝宴子桀御驾亲征……”
话音未落,胡璇的手一抖,茶水微微溅了出来,面色瞬间苍白。他转头望著那男子,唇齿间微微抖著,似乎想问什麽,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
“公子……”来者颇为担心的看著胡璇道:“……你……不要紧吧?”
连外人都看得出,更何况荆云,可荆云却佯作无事,向来者道:“这消息也不会错麽?”
“不会错,宴国的前锋军队已经抵达两日,昨日宴王宴子桀才率众抵达桐城。”那人向荆云道。
胡璇微微低著头,目光游离,似乎在思考什麽,又明显的带著些不安的气氛。
“如此就先按商议好的准备吧。若有变动,明日公子想好了再传达给肖老将军。”荆云代胡璇向来人做了交待,胡璇才回过神来,草草的应对著,送走了那人。
这些天来,荆云看惯了胡璇心机深沈的面孔,甚至很多时候,荆云都以为自己之前认识的不是他……可当宴子桀这个人——不,只是这个人名出现的时候,胡璇心底的脆弱便被触动,便如现在一般,整个人有些呆滞、或是慌恐般不安的坐在桌前。
“恨他麽?”荆云缓缓坐在胡璇对面,定睛看他。
有些怯懦的抬头,回视荆云。
胡璇的目光中,又仿佛回到了他痴傻的那段时间的样子,茫然、呆滞、空洞。
“我说宴子桀,恨他麽?”
恨?不恨……我怎麽可能恨他?只是有些怨罢了。
胡璇无焦集的目光望向地面,茫然的摇摇头。
“别怕他!”荆云几分戏谑的道:“要不然荆大哥想法帮你也宰那兔崽子!”
“不!”慌张的,胡璇猛然抓紧荆云的手臂,紧张的摇头:“不行!”
笑容——荆云扯著嘴角,那对於他自己来说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定定的看著胡璇认真而急切的表情。
发现自己太过紧张,胡璇缓缓松开双手,低下头,喃喃道:“他是中原面姓的希望……不是每个人有五十万大军,都可以抵挡得了西砥的雄兵……你……我们不能这样……”
“嗯!荆大哥知道!”荆云拍拍胡璇的肩头:“好好睡吧,天色不早了,有什麽事,明天起来再想。再有两天,咱们就可以手刃头号仇人雷延武了!”
胡璇默默点头,送荆云出房。关上门,力脱的倚在门板上……就算他不是中原的柢柱,他也是我爱的人……就算他不能成为我的爱人……至少也是我的弟弟……就算他伤害我,我也只能选择离开——籍以逃避。
由怀中摸出那块劣玉。总算荆云没真的丢掉它,看著它,仿佛时光就回到在桐城那段日子——在民居和宴子桀相依为命的时候,他把他身上剩下的唯一一块玉佩送给自己;在楚王宫的时候,他握著这块玉对自己说“我会好好待你,不再让你受委屈”……
微微笑著闭起眼,泪从睫毛下轻轻的划下——如果那之後,便什麽也没有发生过……
夜幕深沈。
西砥大军的阵营中一片混乱,兵刃相交之声不绝於耳。一个西砥兵丁打扮的男子手执一把长剑,不过几十式,便杀开一条血路,冲进主帅的帐营。
火光冲天,众兵将手执火把围住了主帐,却没有人敢再向前一步。那男子长剑架在了雷延武的颈项上,冷声喝道:“让你的人退下!”
“杀了本帅,你也没命可活!”雷延武不甘的盯著荆云的脸:“若归从本帅,也可保你如楚国之时荣华富贵……”
“让他们退下!”荆云的剑又向前探了几分,在他的脖子上留下浅浅的血痕:“我若想杀你,你还能说得出这些话麽?”
“……”眼睛打了打转,终是无奈,小心的摆摆手,生怕动大了伤到自己的性命,让兵将退在营外。
看著左右退了下去,荆云向雷延武示意坐下。依旧架在他的脖子上。
“荆侍卫有话,不妨直说。”雷延武故做镇定,目光中却仍流动著不安的光彩。
“我是来救你的。”荆云微微一笑,随意坐在雷延武的矮桌上:“後天,你的大西粮营就会有人突袭,荆某敢问雷元帅,救是不救?”
“……什麽意思?”雷延武警剔的望著荆云。
“我只问你救是不救!”
“行军粮饷为根本,自是要救……”
“这便是了。”荆云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了雷延武:“你可想杀宴子桀?”
“……”似乎明白了个中含意,雷延武微微一笑,神色间松动了几分:“荆侍卫有何高见?所求何事……莫非……”
“我只求宴子桀死於你手。你得你的天下,我得我所求。”荆云撤了剑,微微笑著,如是这般的对雷延武低语一番。
第三章
宴子桀御架亲征,抵达桐城。桐城的旧时楚皇宫便成了他下塌的行宫。
连日来的行军奔劳,加上繁促的战事军报,与众朝臣议政完毕,又批阅快骑传来的奏折,出了大殿,已是夜色深沈。
桐城地处西北,十二月的深冬自不比江南四秀长春。宴子桀望著清冷的夜空,感觉一阵剌骨的寒风吹过身後的太监送上毛氅,宴子桀穿在身上。
眼前是一条通达宫中各处的坦平廷道,宴子桀却莫明的对一个方向产生了犹为熟悉的感觉。被直觉牵引著,皱皱眉头,不知自己心灵深处突发的感觉缘由何在,意识缥缈的向著那个方向走过去。
身後浩荡的仪伥队随著他走过去,只有风吹过时,衣袂翻飞发出的扑达扑达的声响。
心中动荡的感觉,随著渐渐熟识的景色越发鲜明。宴子桀终於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走在胡璇与自己共住过的养心园的去路上。
从即将抵达桐城的时候,便看到熟悉的驿道——曾经,胡璇曾赶著马车,带病重的自己走进那座城门。
带著数十万重兵走在桐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接受众人朝拜、威武自负不可一世的感觉涌上心头的时候,却忽然记起这条路上,胡璇与罗英杰等人抵死相抗、还有就在那付近的民居中,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时光一幕幕的划过脑海……心底又翻腾起酸楚与凄凉……
而如今……宴子桀没有停下脚步,走进养心园中居住过熟悉的厢房前时,凭空的由心底开始颤栗……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