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独自走进厢房,关好门。在黑暗中籍由记忆中熟悉的布置,走到房间正中的桌边,点燃灯火——一切都没变,瞬息间,在这房中的一幕幕,便恍如隔世一般,遥远却清淅的浮现在脑海中。
“……不要骗我……你不要欺骗我……就算他是你的哥哥……”然後胡璇在泪眼中渐渐疲倦的睡去,被自己拥在怀中,像个无助的孩子。
“爬我也要爬回去。手刃了宴子勇……”他紧咬贝齿,憎恨的表情尽现於面色。
“……为什麽……”胡璇的声音颤抖著:“……为什麽还要作贱我……”
“……我是个男人……”他竭力的哭诉著,背对著自己,坐在塌边——现在却仿佛可以想像那时他悲痛欲绝的神情。
“……现在……”胡璇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来,动作诡异的抚过自己的脸颊:“现在这个可以用皮相达成目的的身体……还有资格说感情麽……”
跳跃的烛火下,胡璇淡蓝的银边儿缎衫衬得他格外清秀,露出许久未曾见到过清澈真情的笑意。
“桀……?”抵死缠绵的时候,他动情的望著自己。
“你说……你爱我?”还带著泪,精雕玉琢般的面孔上,那双无垢的眸子盯住自己……
伸出手……那个时候,拥紧了他,吻著他,告诉他“相信我”……
在宴都最後见他的时候,呆滞的目光,微微红肿的脸庞,残破不堪的衣衫难遮遍布瘀青的身体:“……让我走……或让我死罢!”
宴子桀落空的手紧紧纂成拳,微微抖著,轻轻收回身侧。
转身走出厢房,养心园中仍是灯火通明,华丽的仪伥队仍静静的候著自己。可清冷的空气就是让人觉得近乎寂寞或空洞,似乎是不习惯西北的寒冷,眼中蓦然泛起凉凉的湿意……
朕哪里会流泪!
朕让他走的!
“走!永远都不要再相见!”是朕说的!他那麽想离开,现在一定会幸福。有荆云在,至少不会有危险……
不是想杀他麽?一直害怕他的背叛麽?——他不会有危险……
明明说了永不相见——脑海中却没有安静的时刻,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他……那天,如果那天没有让你走,你依然会在朕身边……
——那有多好……
“禀皇上,兵部传来紧急军情。”传话太监一声轻唤,将宴子桀游离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面前跪著不知何时到了近前的快探,双手呈著一封加了红印的金黄封笺。
接过封笺打开,宴子桀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静静阅过,面上浅浅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意:“西砥将亡,真乃天助我也!”
西北荒地夜晚的山风扯出沙哑的呼啸声。
抬头看看夜空,难得的月郎星稀,想必明天应该会是好天气。紧了紧身上的棉袍,侧头看看身边的荆云,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胡璇於与荆云在山腰中伏蛰。
这条路是谋计中,雷延武被犛牛群的火丈队逼退的唯一通路。十里见方的尘土下早便布好了燃物与火药,只等胡璇看好时机,荆云发出响讯,山下埋伏的人便将用竹管架通的引燃物点燃……
远处暗蓝的地平线上,升起了夹杂著火光的烟雾。胡璇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自已是命人在五百头犛牛的牛角上系了火把,让人将牛臀鞭痛,将雷延武救援粮营的军队逼退……但是会燃起这样冲天的火光麽?难倒苍天助我,就这样将雷延武烧死在粮营了?
思筹之下,静静向远放观视,果然不到一柱香时间,远处卷起尘土,隐隐望到一队兵马向这边冲了过来,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出西砥国的羊头大旗……
“是时候了?”荆云在胡璇耳边轻声问道。
“再近一些。”胡璇的面色变得凝重:“似乎不是雷延武的军队……怎麽会是西砥的王旗?”
“无论是谁都是西砥将领,机不可失!”荆云急声促道。
“……”犹豫了一下,咬下嘴唇,狠下心,胡璇点点头。
荆云由怀中拿出一支精巧灰色物件,打了火折点烟,凭空里一声破空惊响划过夜空,没有半点光亮。
眼见著那只人马再有百余丈就要冲入胡璇预伏好的地带,那队西砥人马却猛然停止行进——
胡璇心中一惊,便看出自己的设计定是被对方了如指掌,正在惊憧间,猛然间自东面战鼓声大作,杀声忽起,胡璇回头望去,一时间面色苍白,仿佛心要从喉头中跳出一般。
冲杀的军队赫然打著宴字大旗,卷起漫天尘土,以势不可当的骑兵阵式迎向停驻了的西砥军队。
胡璇脑海中闪过前天接洽的汉子说起的那句话“宴王宴子桀御架亲征”……必是被雷延武尽数洞查了自己的设计,故意泄给宴探西砥国王由此路经的假讯,引宴军冲入自己设下的埋伏……如此想来,刚刚那西方的火光冲天,并非自己安排的犛牛火丈阵引的火焰,却是雷延武以道制道,以火势阻当了狂牛的冲撞。
所有的一切在瞬息领悟中铺展清析,却也让胡璇的心跳到了噪子口,豆大的冷汗由他的额头上流下——自己害了宴国,害了中原的百姓……却在电光火石的刹那想起这些的同时,又清清楚楚的发现自己内心在祈求上苍,千万不要让宴子桀亲自押阵,以躲过自己亲手布下的劫阵……按时间预计,不肖片刻,那些埋在地下竹筒中的火引就要燃尽……
西砥的一队人马倾刻间後撤,宴军的铁骑紧追不舍的冲杀,就在前锋阵队冲入设伏的范围,不远处的中军阵仗中,夜空中亦透著暗红光彩的宴子大旗在火光的映照下映入胡璇的眼眸——宴子桀督军的大旗,那惨烈的红色让胡璇像被当头打了一棒,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上头顶——这些天来所期盼的一切在瞬息崩塌,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绞尽脑汁的设伏不只前功尽弃,更仿佛摧毁了他仅存的一点点信心,又像就要灭顶一样,埋葬他此生的挚爱……
他蓦地起身,发疯了似的向山下冲去。
“做什麽!你不能去!”荆云一个纵身跃到胡璇面前,伸手扯住他的手臂,双目亦是坚定而不可动摇的神色:“你不要命了麽?”
“放开我!”胡璇的目眦俱裂般瞪著眼,惨白的脸上兀自落下豆大的汗珠,声嘶力竭的向荆云吼道:“我不能让他去送死!放开我!”
“我不会让你去!”荆云亦是决不退让,手中加了力道,狠狠的扯住拼命挣扎的胡璇。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与你恩断义绝、不共戴天!”胡璇咬牙切齿的盯住荆云,恨恨的说道。
荆云心下一紧……难倒……他发现了麽?转而想到为了宴子桀,胡璇竟然说出如此绝情之言,满心苍然。
便是这麽一怔神,胡璇已然狠狠的甩开荆云的手臂,拔足向山下狂奔而去。
第四章
宴军素以骑兵冲先锋阵,宴子桀当年揭杆起义复国,势如破竹般百战不败,最为精良的便是他麾下的六万铁甲骑兵。
饶是西砥大军有备,向行撤退,却敌不过素有战绩的骑兵之速,眼见著被宴军追赶上去,两军一交接,杀声四起。宴子桀中军坐阵的亦是骑兵阵营,行进速度也是相当之快,转眼间进入了胡璇设伏的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