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报将军!”帐外的西砥兵一声传报:“两峰阵守传来快报,有一队骑兵突袭,峰上弓弩手侍队待阵,请将军明示!”
胡璇自是一个字听不懂,却见雷延武神皱起眉头,对自己道:“果然如此!今天我便拿下这宴小儿的人头来给你看!”当下甩袖出帐,在门外传来他用西砥话布兵的喝令声,一时间号角声作,原本安静的驻军大营顷刻间沸腾起来。
胡璇所在的营帐进来了两个西砥兵,二人手执大刀,并不走近胡璇。依胡璇看来,定是雷延武交待人盯著自己。
穿戴好自己的衣衫,手中握著那坏始终系在下里衣腰带上的玉佩,胡璇却心神游走起来。
雷延武的毒还没发作麽?自己也咽下去一些,仍尚无知觉……因为自己不敢把要毒药的事情交待与肖老将军,生怕他究根问题,自已难堪且被他阻拦,行事不成不说,倒平白丢尽了颜面……所以那毒药只是在城郊小镇的小药店买来的砒霜,自己买的时候店主神色有些怪异的盯著自己……难不成是假的?
听雷延武的口气,似乎有人夜袭,难倒是子桀?
刚刚纷乱的军营,如今已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和号令渐渐远去的声响——上天你要保佑我,上一次已然被雷延武利用,差点害死了子桀,这一次就算不为自己的仇恨,就算对他的补偿,让那毒快点发作……也是我最後一次为子桀做的事情。
正这麽想著,咽喉与小腹之间忽然传来轻轻的绞痛。胡璇本能的一只手捂住小腹,另一只手却将手中的玉佩握得更紧,唇角终於扬起笑意——雷延武,你躲不过今日……胡璇拜你所赐的苦,也在今天一并了结了!
蓦然间帐外远处传来嘶吼声不止。胡璇在风吹起帐帘的时候眼见著远处空中火光无数落了下来,似乎便落在举目可及的黑压压的西砥军队中,心中一喜,忍著痛,便要起身上前去看。
两个西砥兵眉目间一紧,同时手握腰刀,便有拔刀斩人的声势。
多活得这一时半刻……看子桀攻进来的胜利麽?胡璇坐下来,身体里却也越发绞痛得历害,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身子不堪痛苦的微微发抖。
这时便听得西砥军中金呜锣响,夹杂不清的听著西砥兵大声呼喝。
胡璇只觉得吵杂声越来越近,倒像是西砥撤军的感觉——会不会是雷延武毒发阵亡……西砥群龙无首,这便败下来了……胡璇微微笑著半坐半俯在地面,却发现那两个西砥兵的脚步走过来,抬头一看,一个人的弯刀已然出鞘,面现杀机……想是雷延武交待他们,若是兵败,便杀了自己吧?
本就是中毒将死之身,死何足惧?只是子桀,我真想看你一眼……只要看一眼就好,你不必看到我……这样肮脏的我,早就不值得你看了……但我真的,好想再看你一眼……
凭空里一支流箭穿破帐顶,射落在胡璇的左腿,硬生生的将他钉在地上,本就熬著痛苦的他不由得一声惨叫。紧接著又是一支射进来,刚好挡住二个士兵的脚步,接下来又是两三支飞射进营帐,二个士兵惊得一哆嗦,也顾不上再杀胡璇,拎著刀急匆匆跑出帐营。
咬著牙,伸出手,吃力的折断箭支,胡璇拖著一条腿,向营帐门帘前挪过去,地上拖出一条紫黑的血痕。
子桀……我从来没有争战过。在你攻打胡国的时候,虽然心中为即将丧国而难过,也为你的安危担忧而自相矛盾,却总在听闻你战场上英姿勃发万夫莫敌之时,莫明的神往……这一次,真的是最後了,我只要,远远的看一眼你,好好的记住你……下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即不会有这麽深的遗憾、也不会有这麽深的爱恋……更不要看到你鄙夷的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营帐前,伸出颤抖的手,忍著身体中越发猖狂的绞痛,想要掀开帐帘。
脑海中,不明白为什麽,忽然又闪过宴子桀儿时的样子:一席淡蓝花白底子的缎袍子,双目含泪的跑到自己面前:“璇,胡珂欺负我!你以後都不要理他!”
“璇!你弹琴给我听!”
“璇!你帮我抄书嘛。”
“璇!你真好。世上只有你待我最好!”
“璇……”
门帘被挑开,四只乌黑的马蹄就在面前,其後,是整整齐齐的四排骑兵。远处,冲杀不断……
胡璇吃力的抬起头,看到熟悉的乌金甲、紫金枪,那张日思夜念,无论如何也忘怀不了的面孔,所有的痛苦在一瞬间麻痹。
脑海中又闪过画面,宴子桀架著枣红的大马破门冲入宴都的正殿;还有在桐城,自己就要举剑自刎的时候,仍是这样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他……
“看到你举剑自刎的时候,朕真希望自己晚去一步!”那句恶毒的话,猛然间在脑海中、耳边,轰鸣一般的响起。
此刻宴子桀却跃下马来,伸出双手握著他的双肩,直直的盯著他。
胡璇的面上呈现出满足的笑意:子桀……永远都不要再相见……你说过的,这一次,我终於……
……如你所愿。
喉头间一股腥气,胡璇的嘴角流下紫黑的血。目光兀自留在宴子桀的脸上,人却软软地倒在他怀中。
“璇!”宴子桀血红了眼的一声暴喝,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第九章
胡璇虚弱的身体在怀中微微瑟缩著,苍白的脸上带著因痛苦而流下的冷汗,目光渐渐涣散,眼帘亦慢慢垂闭……
“璇!撑住!”宴子桀举手到自己的发冠处,那两颗起死回生的丹药,便随身不离藏匿於此。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众侍卫的惊呼唏嘘之声,宴子桀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却见荆云已然纵至身前,双目直直地盯著自己怀中的胡璇。
荆云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来拉胡璇的身子。宴子桀几乎是出於无意识的,伸手去隔当他。
“他中了毒。”荆云语气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目光中带著浓重的恨意、全无容让之色,对宴子桀冷声喝道:“我要为他逼毒!你当真非要他死不可?”
宴子桀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
荆云二话不说盘膝坐於地上,将胡璇也拉在自己身前为他摆了个盘膝而坐的姿势,双手在他小腹至肩头各处要穴点拿,之後回掌蓄力一拍,将他转了个身,双掌在他背後凝力运功,内力缓缓注入他体内。
宴子桀回身走到帐外,命各人围守营帐,传令三军,凡活捉生拿的西砥兵将,立斩无赦。
再度踱回营帐中,胡璇依旧面色苍白,却已然醒来,目光悲切地望向自己。
荆云的天灵处缓缓腾起白雾,胡璇无力垂在双腿上的十指,亦缓缓渗出全黑的血水,染黑了浅蓝的袍摆。
如此静静过了半柱香功夫,营帐外的杀喊声渐渐平息,营帐内亦十分的安静,只有燃著的火把偶尔发出劈叭的响声。
荆云收了手势,自行运功调息,胡璇身子一软,便要向前倾倒。宴子桀一个箭步上前蹲身将他扶进怀中:“璇,你……”问他为什麽中毒……却又显而易见是雷延武下的毒;想向他问别来无恙,却眼见著他定是受了百般苦楚;想叫他回到自己身边,告诉他自己在他离开後,一直思念他,却眼见荆云便守在他身边……他们才是两厢情愿的,必竟,是自己害苦了胡璇,将他赶到了别人身边。
一时间语塞,只得静静的看著那张仿若雨後梨花般清秀苍白的面容,胡璇依旧力虚,一双略显茫然的眸子静静地与自己对视,眼神中偶尔流转的光华,竟也让宴子桀一时猜不透端倪。
伸出手,轻轻抚上胡璇的脸颊,却感觉到他刚刚恢复平静的身体微微震颤,神色间更纠结了几分愄惧般惨淡的神色。
这样的胡璇,激起了宴子桀保护与独占的情绪。
“璇……随朕回去!”终於心底被莫明的心疼穿透本已动摇了的防备,再度见到他,饱偿了思念之苦,又怎麽能眼睁睁的看著他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