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纵使相逢君不识》完结
说话的是一名高大的锦服男子,从女子所处的位置只能看清那人面床而立的半个背影,模样却是看不分明。不过……
总觉得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这样想着,女子不由皱起了眉。
“张掌门放心。”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那人开口之后,夕烟发现,不只是她,连她身边那一直不动声色的男子,身体竟也微动了下。
这让她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出声的那人身上。
只见那是一名褐袍老者,说话时,那人干枯细瘦的手指还按掐在床沿上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
“这药小老儿已经研究多年,在小公子身上也试验了无数次,药效毋须担心。服药之后,由于血液浓度的改变,小公子会变得嗜睡,这是正常现象。再坚持几日,待小公子血液药性达到炼药所需,便可开始给小公子放血炼制神药。”
老者声音沙哑阴沉,还夹杂着丝抽气般的“嘶嘶”声,听着让人莫名觉得不快,而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更是让夕烟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过毕竟也是善用毒蛊的高手,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夕烟很快调整好了心绪,沉下呼吸,继续观察屋中的情景。
老者说完之后,似是诊脉完毕,他抬起了那只枯瘦的手,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接着,背对着床上之人,他缓缓转过了身体。
第三十七章 夜探无极门(下)
夕烟这才看清了那老者的全貌。
——和她料想中相差无几的一名其貌不扬的老头,身材干瘦,面色枯黄。唯一让人稍稍有些在意的是他半边脸上突兀地扣着的一只眼罩,那暗哑的黑色皮料让他苍老干枯的面庞多出了一份说不出的阴鸷。
联系刚刚屋中人对他的称呼,想必这人就是无极门中那名传说中的神医——葛一手。
女子在心中暗道。
“哈哈,既葛神医这般说了,我们可就放心了啊!”
伴随着这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又一人出现在了女子眼中。
半侧着身子的那人年纪看起来倒是不大,皮相也还算凑合,五官分明,面容白净,只是那耷拉的眼角和凹陷的唇线,一看就是长期经过酒色熏染,以至于那原本还算端正的长相生生叫人瞅出了几分贼眉鼠眼来的味道来,让人见之生厌。
不快地皱起了眉,突然,不知想到了什幺,夕烟扭转了头颅,目光打量一般落到了身旁的男子身上。
那人倒是从来一副酒色不沾的禁欲模样,虽总显得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倒是比那人看起来顺眼多了。
不自觉地轻微颔了下首,夕烟默默地想着。
当看到那人紧蹙的眉眼,以为冷清尘也是对那人酒色荒唐的生活不屑,她更是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唇,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今日便到此为止,小老儿就先回去了,就烦劳二位在此看守了。”
“哪里的话,葛神医客气了!能为家父和冷盟主等前辈分担忧虑,别至实感荣幸,怎敢提劳累!您和盟主尽管放心,有我和张掌门在这守着,绝不会让小公子出任何差池的!”
“世侄所言极是,葛神医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便交给我们罢!”
“如此二位就辛苦了,老朽先行告退!”
褐袍老人说着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随身药品,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而此时,夕烟注意力则不由地放在了那呈现拜别之姿的锦衣男子的身上。
为了送别老者,锦衣那人转动了身体,整个人都暴露在了她的视线中。
盯着那张刚硬的面容,夕烟总算知道为何刚才会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那人分明就是正道领袖之一的华山掌门张启人!
她曾不止一次同他交过手,故而对他存了几分印象。
至于他身旁跟着的那小辈,她虽未见过,但能被张启人唤作世侄,又自称别至的,除了崆峒派掌门邱心水之子——邱别至,亦不作他想。
无极门、华山派、崆峒派……这几个正道领军门派竟齐聚一堂,且听他们的意思,此事涉及的武林门派应该远远不止这几个。
武林盟大军早在半月之前就已从小常山解散,按常理,这些大派的联合应当已然解体,却为何又聚集在无极门中?
最古怪的还是那小公子……
身为堂堂盟主之子,被关在这后山小院就够怪异了,竟要让华山掌门这等级别的人物来看守,对方还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另外,刚刚那群人还提到了喂药、放血、炼药之类的,让人听之悚然,究竟意图为何?
莫非是要拿那小公子来炼药?
可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做药用,拿活人炼药又是如何丧心病狂的才能作出的举动!
女子越想越是心惊,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身旁那人,却见那人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若非从那双细冷的眸中看到了一丝连她都觉得胆寒的杀意,她还以为那人一直无动于衷。
难道那人早就知晓这件事了?
所以宁肯和花落白针锋相对也要前来营救那人?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了女子的想象,即便性格爽利耿直如她,也猜到其中必定暗藏玄机。
此时此刻,身负的任务已被女子彻底抛离脑后。在如此境地面前,夕烟诧异地发现,自己竟是全身心地信赖着身旁的男子,只要他一句话下,她觉得自己没有什幺不可以去做的。
想通了这一点,夕烟突然就镇定了下去,继续安静地呆在冷清尘身边,等候他的指令。
自从认出了屋中那抹荒唐的身影,冷清尘心中就再不平静。
即便减去了二十年的岁月,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贼鼠之姿的男子,想到前半生的追捕,想到归来后的错过,冷清尘几乎克制不住心头泛起的喋血之意,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到底是多年养成的隐忍习性占了上风,他终于还是按捺下了心头的躁动,继续脸色阴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屋中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