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完结
庄少功看向夜烟岚,犹豫片刻,将鲁琅驳纳硎栏词隽艘槐椤?/p>
“这般说来,当年,是庄夫人想害死义兄,杀害了无名一家人?”
“一想到江家因我而殁,我便寝食难安,心如刀割。”
“义兄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庄少功茫然反问:“若换作是义妹你,你会如何处置?”
夜烟岚闻话,不禁也发起呆来:“我爹和我二爹待我极好,哪怕其中一个不是我的生父,也于我有养育之恩。我……我就是喜欢无名,也决不会为了无名,去怀疑和伤害养父。可……假若是认贼作父,养育我的人不怀好意,那又另当别论了。”
庄少功似有所感,略一摇首,自言自语:
“古人云,天下事,坏于私。私视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故而,事在是非,公无远近,万善由此而出。”
“义兄是讲,偏袒了家人,就是徇私了?”夜烟岚归结道。
“那倒也不是——父母于我有生养之恩,无名和其他江家人于我有庇护之恩,匠门鲁少主于我有共乘赠言之情。然而,这些恩情的薄厚,并不能决定,我应当相信哪一方。否则,便目盲耳聩,不能查明真相。”
夜烟岚不由得笑了声:“嗳,义兄这模样,像极了审案的朝廷走狗,法不容情。”
庄少功耳根微红:“义妹莫要拿我寻开心,我若是朝廷命官倒好了。我一介白衣,想查明灭门旧案,谈何容易?我若是去问我母亲……”
“那可使不得,”夜烟岚连忙摆手,“会打草惊蛇的!不对,我是指,假若,庄夫人真是杀害江家的幕后主使,义兄非但问不出案情,还会惹来杀身之祸。退一步讲,就算不是庄夫人所为,义兄如此出言顶撞,也会伤了庄夫人的心。”
庄少功点头称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枉读诗书,临事,却束手无策。”
“以我所见,义兄是羽翼未丰,才会如此,”夜烟岚激励他道,“你看朝廷中的那些狗官,哪一个不是书生?人家不但大大地有用,还能结党营私,颠倒黑白呢。”
“……”庄少功无言地看着夜烟岚,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夜烟岚与锦衣人厮混得久了,耳濡目染,于阴谋阳谋也略得其皮毛,登时感到这是扶植庄少功的好时机:“义兄你想,你为何不能查明旧案?无非视野过于狭窄。为何视野狭窄?无非缺少心腹耳目。因而处处受制,只能听些旁人想让你听的话。”
庄少功暗觉有几分道理:“也说的是,待无名赶至,我便不会如此为难了。”
夜烟岚想起无名扛千斤闸的模样,不由得一愣,那少年郎传音告诉她,要她带庄少功走。只怕已凶多吉少了。此时若告知庄少功,无疑是雪上加霜:“此言差矣,无名可不是义兄的心腹。他……是有些瞒着义兄的。当然,他瞒着义兄,也是为了义兄着想。可如此一来,义兄听他的话,亦步亦趋,便落于下风了。”
庄少功默然不语。在他发怔之际,夜烟岚又道:
“义兄过于依赖无名,就好似先生考功课时,抄了旁边的文章,自己毫不费神,也无甚心得。待到应举时,不能舞弊了,岂不是两眼一抹黑?”
庄少功迭声道:“不错,我怎未想到?”他此番辞家远游,本意是磨砺自己,然而一路历险虽不胜枚举,却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一颗心全陷入情网中,浑浑噩噩地度日。
若非夜烟岚说破,他还不知自己傍人篱落,背离了初衷。
此刻,无名不在他身旁,诸事须亲力亲为,才真正是磨练他的时候。
夜阑人静时,庄少功望着水面映出的星河倒影,常常想起无名来。
两人相处的一点一滴,在他心头滑过,如此清晰,又却那般遥不可及。
那少年郎风姿都美,初见乍觉可亲,相处久了,却有如“孤松独立,玉山将颓”之感,那么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来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真正令他无法自拔的,并非相貌、武功这些无足轻重的缘由。无名会自然而然地将腿搭在他膝上,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有一股漠视权势的清贵之气。
这样的少年郎,人间似是留不住的,因为这绝不是驻世应有的姿态。
一想到此处,庄少功心中充满了怜悯和悲伤,不仅是为无名,也是为自己。
他若想查明江家灭门之案,就要学会掩饰自己的意图,乃至与父母周旋,如夜烟岚所言,纵横捭阖,去拉拢一些人,培植心腹耳目,便少不得要虚与委蛇。
如果连他自己也要掩藏自己,不择手段地去和父母作对,那么,是否有一日,他会变得连自己也不认得了?
行至神调门时,庄少功顺道去探望他的另一位义妹,蓝湘钰。
不料,却遇上蛊门门主滕蛇派人在此设伏。夜烟岚拼死护住庄少功,然而毕竟是千金小姐,面对奇形怪状的蛊虫,不免感到恶心,又势单力薄,眼看便要落入蛊门手中。
庄少功见大势已去,长叹道:“义妹,你快逃罢,别管我了。我好歹是一门少主,活着比死了管用,他们不会杀我的。”
蛊门弟子闻言笑道:“那是不错,在下是想请庄少主去蛊门做客。庄少主麾下的病劫杀害了我家门主的贤侄。待何时病劫上门来请罪,我们便何时送庄少主回家。”
夜烟岚对庄少功道:“你我既是结义兄妹,就当同生共死,只是义兄切不可上了这些贼人的当,落在蛊门手中生不如死,他们是要在义兄体内养蛊的!”
众人正争执不下,忽听得一阵炮仗声响,继而伴随着鹰啸长空般的尖利动静,数道烟花,在神调门的寨子上空炸裂开来,赫然是七匹雄鹰在作展翅之状,栩栩如生。
蛊门弟子见状一怔,心下均想,莫非是到了岁尾,谁家在闹除夕了?
却有个年迈的长者叫道:“不好,是七圣刀!”
庄少功全然不知七圣刀为何物,去看夜烟岚,夜烟岚却是一脸惊喜之色。
眨眼间,火光大作,石泥遽起,神调门的寨子已坍成燃烧的碎木。
庄少功只觉泥如雨泼,浓烟滚滚,耳边霹雳声不绝,震得他险些扑倒在地。他惊疑不定地想,这可不是炮仗,而是火炮声,莫不是官兵追来了?
他又呛又咳地踉跄摸索:“义妹,你在何处?”
隐隐看见前方有一条人影,庄少功待要上前,忽觉亮晃晃的寒光闪过,那人影就没有头颅。他吓得大叫一声,又见那寒光飞旋回去,让那人影后方的另一条人影接住了。
这条人影高大非常,披着颀长的红斗篷,看不出是什么模样。
只见他扬臂反手,将那道森冷的光芒——
一柄弯如新月的长刀挂在身后,继而走上前来,一把挟起了庄少功。
庄少功头晕目眩,嗅见这人胳膊下隐隐的羊膻味,险些熏得背过气去。
他不禁用尽气力挣扎,无意间扯下这人的兜帽,却见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迥异于中原人。蓬散如野草的褐色卷发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告诫似地睃了他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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