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完结
无名俯下身,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无情无绪地凝视着他,语调低沉:“我哪里不好?”
“大哥你且打住,”无敌心乱如麻,抽回手,故作嫌弃,“你对付小丫头的伎俩,休要使在我身上。我即便干了这个勾当,做了承纳的那一个,也是一条汉子,只教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无名认真道:“我从未对付过小丫头。无敌,你应该明白,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如此待你,是疼爱你。然而,疼爱,也有消长盈虚,而非取之不竭的。耗尽了,就没了。”
无敌冷笑道:“大哥你的疼爱,我消受不来。我不过是离不得男子的这件物事。何况,从未和女子好过,到底是男子好还是女子好,也未可知!前些时日,大哥你扮女子捉弄我,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大不了,做兄弟的,再陪你苟且几回,给你做个含鸟猢狲,也就是了!”
无名端量了无敌片时,这厮装傻充愣,胡言乱语,是在故意作践自己。便和年幼时当着官兵的面剖开肚腔没什么不同,遇见解决不了的事,便赌气自伤,将一切毁得干干净净,以为能以此了结恩怨,却让旁人平白占了便宜。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本来有一番话,想对无敌讲——他可以为庄少功而死,却不会和庄少功同生共死。
这便是庄少功之于他,和无敌之于他的差别。
但眼下这个无敌,并不是他能与之共生死的无敌。这只是无敌的一面,无敌却任由它左右。
无名心灰意懒,懒得听无敌讲这些鬼话,无敌当真做个含鸟猢狲,那也很好。
这蠢材自己作死,要玩出花样来。他又何乐而不为。
第72章 蛊门救妹
庄少功在宜湘镇客栈与三劫相聚,对着一桌酒馔,含泪把义妹蓝湘钰让蛊门掳走的事讲了,说到七圣刀欲前往搭救,想请中原好手领路,问这三位庄家死士意下如何。
“滕蛇这草鬼婆为难少主,分明是在打大哥的脸。打大哥的脸,就是打我们五劫的脸。”
老劫无颜软在七圣刀怀里,抚着一支雕花的西域火统,爱娇地道:“便和圣刀哥哥联手,上风放火下风杀人,让少主做个彩头,两支人马比一比,谁先攻入蛊门,怎么样?”
七圣刀一听要和三劫比试,均摩拳擦掌,露出渴望的神色。
身为拜火教的七大刺客,他们恪守教中信条,向来没什么消遣。在波斯练武时,常飞檐走壁,避开防备森严的守卫,看谁先寻见阿訇预先藏在宫中某处的信物,以此为乐。
“你懂什么?”白衣胜雪的情劫无心,自万花丛中脱身,冷冷道,“蛊门门主滕蛇有胆子与五劫作对,以蓝姑娘为饵,怎会毫无防备?论单打独斗,滕蛇未必是我等的对手。然而,那云南蛊门,就是个蛇窟虫巢。没有大哥在,贸然闯入,便是送死。”
“嗐,你这登徒子,就是怕输给圣刀哥哥,没的说些丧气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大哥的脸不周全了?无策你别玩了,快出个主意!”
惑劫无策吃了个半饱,正埋头摆弄一副孩童玩的扎榫孔明锁:“阿姊,我在听,大哥的颜面定要周全。五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大哥殁了,历代病劫的威名,也容不得隳坏。我等不但要救出蓝姑娘……”
“还要一把火烧了蛊门,”无颜扠开五指一攥,“攘夺几个俊美的黑苗面首。”
庄少功见这三位死士,要么流连花丛,要么与七圣刀嬉戏,要么玩孩童的物件,还没有无名安分,又只顾着周全无名的颜面,打算拼个你死我活,丝毫不把蓝湘钰的安危放在心上。
他不禁叹了口气,抹干泪痕劝道:“此行是为了救人,胡乱造下杀孽,反倒会害了我那姓蓝的义妹。正如无心所言,贸然闯入,万一有个闪失,落在蛊门手里,诸位也会受伤。因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何况,无名杀害蛊门门主之侄,颠倒是因我误入宰羊铺而起,未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待这位苦主,还是晓之以理,化干戈为玉帛为妥。”
“义兄,”夜烟岚忍不住道,“这是江湖恩怨,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名门正派也就罢了,有泰斗主持公道。蛊门是什么好人么?非但炼尸油,还以活人养蛊,滥杀无辜,死不足惜。”
庄少功道:“那也应当交予官府处置。万不可见人作恶,便替天行道,大张挞伐,伤了自己的真性。这也是为了计长远,整日厮杀的门派,哪一个能长久?圣人云,‘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恬淡为上,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天下’,便是这个道理。”
“登徒子,少主讲的是人话么,”无颜听罢,夸张地问,“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无心解答道:“——狗咬了少主,少主不想咬狗。”
夜烟岚读过圣贤书,知晓庄少功讲的道理,可这道理太大,似乎大而无当:“不以刀剑相逼,如何说服蛊门门主放人?莫非,重金赎出蓝姑娘?”
无颜道:“人家蛊门又不是山匪,不远千里掳走蓝姑娘,图些个钱财?少主不愿‘狗咬狗’,也不是没有办法,无心这登徒子,就是个空好看的花木瓜。滕蛇好纳面首,让他扮作面首,混入蛊门侍奉滕蛇,哄得她神魂颠倒,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婆娘,乖乖交出蓝姑娘便是!”
“好一招美人计,”无策这才抬起头,赞道,“不愧是阿姊,看人下菜。”
无心皱了皱眉:“哪有这般轻巧?去了云南,再见机行事罢。”
众人商议妥当,乔装改扮,过了黄沙关。行至桂林府,三劫问庄少功:“少主是随我等去云南救蓝姑娘,还是回阳朔见主人和主母?”
庄少功道:“此事因我而起,若不忝陪前往,如何放心得下。你等也不认得我那义妹。”
无策一喜:“属下上回闹头痛,未能追随少主左右。这回养好了,正好和少主、三哥和阿姊,一起领略云南的风光。似这般热闹,可还是平生头一遭。”
无策看起来比无名年长稍许,却是五劫中最年幼的一个。
他练的是惑劫的本事,素有谋断,可言行举止,总有些与谋断不符的矫揉稚气。
庄少功难以适应,皱眉叹了一声:“领略什么风光,人命关天,你以为是去游玩么?”
无心善觇风色,替无策说项:“无策看似没个主意,却是早有打算,装疯卖傻。”
“为何要装疯卖傻?”庄少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无心道:“这便说来话长了。无策自幼善算,他父亲本是钦天监官吏,卷入新旧历法之争,让奸人参了一本,面折廷争时,推算之数似有谬误,让皇帝判了杖责流放,客死异乡。彼时无策才五岁,为查明父亲编历是否真有纰漏,没日没夜地闭门造车,不觉害了个坐观天象的疯病。幸而遇见大哥,好转了些,但犯病时就和五岁孩童没两样。未犯病时,又让大哥和四妹当作孩童管教,加之排行最末,受惯了兄姊的气,便时不常地装疯卖傻,以示乖巧。少主你习惯了就好。”
“三哥你不讲,”无策似有所悟,反省道,“连我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装傻这个毛病。”
庄少功没料到还有这个情由,皇帝这般苛厉,无策本是官宦子弟,命途却如此坎坷,一定没少遭罪。他连忙向无策赔不是,道是不该勾惹无策的伤心事。
无策笑道:“没什么,大哥领我入庄家,几位哥哥姊姊,还有少主,便是我的家人。”
庄少功听了,也不知为何,竟有些羡慕无策。
无心又道:“少主将归期后延,不若修书一封,秉明情由,以免主人和主母牵挂。属下三个本是来接应少主,此番出手,理当请示主人,这也算是先斩后奏了。”
庄少功依言行事。这封家书,连同途中写的,一并交予桂林府的五福当铺。
他立在当铺外,见匾尾刻着五只共衔一枚铜钱的蝙蝠,便自言自语地道:“五蝠想必就是五福了,《尚书》云,‘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寓意是好的,当铺以此为名,却有些名不副实。”
无心华眸微睇:“少主不知,五福,指的便是我们庄家五劫。”
听无心讲来,五福当铺,乃是庄家最紧要的经纪之一。江湖中人在此典鬻家当,并非换银钱救急,而是求五劫办事。譬如,抵换“五福”中的“康宁”,便是请病劫出手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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