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他会飞+番外
道士不会说谎,最多是真假掺半。
他的确去了望江楼,只是小王爷不在他身边,他不会跟伙计说自己要吃什么。
街巷熙攘,行人忙碌奔走,像是一只又一只小蚂蚁,道士立在望江楼的屋顶上向下看去,他记得小王爷曾在某天夜里带着他在这里乘凉,他看着天幕数星星,小王爷则低头看着灯火通明的街巷。
凡尘俗世是小王爷喜欢的,万家灯火是小王爷要守护的,小王爷和他不一样,小王爷有血有肉,心系苍生,不是他这种冷漠寡淡的怪物。
道士回了一趟宫城,取了自己的佩剑,他来去无踪,满宫守卫浑然不觉,小王爷仍在书房里和左相研究着地形图,他掀开一块琉璃瓦往里瞄了一眼,小王爷咬着毛笔双手托腮,俊朗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道士在日头最盛的时候负剑出城,秋风吹过官道两侧的树梢,尚未枯卷干瘪的叶子提前落下,沾在了他的肩头。
战事混乱,安分守己的百姓纷纷闭门不出,官道除去军中补给调度之外,几乎没有旁人使用,道士形单影只的掠过枝头,日光尚且来不及将他的身影拓下,他拂去肩上落叶足尖轻点枝杈中央,背后的京都轮廓已经模糊不清。
天下乱局不会影响到孤山的半块山石,战死沙场的尸骨即便堆积成山也不会影响他吃酥饼的心情,他本是最能在这场乱局里安然度日的人,可他心里有一个小王爷。
小王爷会一次次爬上冰冷刺骨的孤山陪他说话,小王爷会给他摘浅紫色的野花,是小王爷带着他下了孤山,带着他体味了世间种种,只不过他的心是孤山上最冷硬的石头做得,他为无上剑道而生的怪物,他永远不会爱上所谓的世间红尘, 因为他天生就没有七窍玲珑的心。
道士不觉得自己应该跟小王爷道别,他本就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小王爷给予他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事到如今,该是他是偿还的时候。
道士去了梁穆交界的战场,和上次去西境的情形相仿,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等到夜幕降临。
——死亡是不会同时辰捆绑在一起的,它由强大的一方掌握在手,随时随地,悄然而至。
道士在天光尚明的时候破了两军之间的工事,飞扬的尘土和猩红的血水一并染上他素色的道袍,他挥开长剑,窄细的血槽反射出森冷的白光,连串的血珠随之溅去青砖垒砌的城墙上,凿出了足以穿透砖石的痕迹。
秋日素来干燥少雨,而梁穆相交的郾城却下了整整三日的大雨。
渗进土里的血水是冲不走的,它们或是随着雨势渗去地下暗河,或是流进附近的河流,待到来年春日,它们便会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变成花瓣上的一抹艳红。
郾城之后该是南境,道士久居北方从未去过,倒是小王爷曾跟他提起,说是以后有机会一定带他去看看那边的小桥流水。
往南去的路同回孤山的路背道而驰,道士这辈子都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氵朝湿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他提着长剑走在生了青苔的巷道里,披散的长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后。
勾结外敌的水贼已经先一步动手了,南境水军少战,经验不足,内忧外患之下,抵挡的甚是吃力。
连绵不断的阴雨给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添砖加瓦,在混乱中同家人走散的孩童一屁股跌坐在脏兮兮的水坑里,可怜兮兮的疼皱了脸。
他本是要哭的,大人们都在忙着帮守军驻防修整没空理他,他要大哭出声才能引来关注,他深吸了一口气,憋得小脸通红,正准备施展自己魔音穿耳的熊孩子绝技,可就在这个刹那,他忽然噤了声,他看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白衣道士。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哪来的,更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有些狼狈的白衣道士凭空出现在他眼前,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他觉得这个道士长得比隔壁张婶家的三姑娘阿花还要好看。
小孩傻呵呵的张大了嘴,懵懵懂懂的仰起了脸,他以为这个长得极好看的人应当会伸手拉他一把,他甚至为此傻兮兮的伸出了手。
——他什么都没有摸到。他没有摸到道士的手,没有摸到道士的头发,也没有摸到道士沾满尘土的衣角。
倒是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掉进了他的掌心,他好奇又疑惑的收回手来仔细查看,那片晶莹剔透的小东西贴着他的掌心,慢吞吞的化成了一滩水。
小孩打了个激灵,终于察觉到了某些异样,他瞠目结舌的爬起来站好,道士的背影瘦长单薄,与之相随的是只有在话本里才能看到的漫天飞雪。
无论去过多少地方,无论见过多少不一样的光景,孤山的风雪始终是天底下最冷的风雪。
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候在南境的顾清毓动了动已经发僵的手指,无可奈何的抽出了背上的两把兵器。
片刻之后,刃口撞上质地相仿的物件,龙吟似的尖锐长啸在风雪中奔向远方,直冲天际。
顾清毓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到笑容,他收紧发麻的虎口,手中双锏一上一下,牢牢架住了道士的长剑,短暂的日光从云层中侥幸露出,照亮了淡金色的锏身。
“小清霄……听话,师兄接你回家,咱回山上——”
剑刃从密不透风的夹持间抽离,刃口摩擦出的火星在风雪中燃得更盛,道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侧身挥腕,第二道剑气越过了顾清毓的防线,它撕裂空气,穿透风雪,将港口水面一分为二,狠狠击碎了徘徊在近海不远处的贼寇船头。
“让开。”
第34章
顾清毓十四岁被师父诓上了孤山,他上山那一日,七岁半的小道士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盘膝坐在高高的山崖边上,没有挽成髻的头发散在身后,看起来格外柔软。
许是因为他上山之后喘得太厉害,正在打坐小道士回头瞧了他一眼,尚未张开的五官白净清秀,眉眼间漂亮的像是姑娘家。
顾清毓天生心野手欠,他看着自己未来的小师弟,脑子里面好死不死的出现了“童养媳”三个大字。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小道士产生抵抗力,顾清毓记得自己当时特别想把小道士从地上抱起来,天寒雪大,这样大的孩子应该在屋里好生守着火盆,于是他慌乱又局促的咳岔了气,胡乱扯了扯褶皱的衣领,又把两只手在身上蹭得发红,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