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江山
第二天的时候,赵构便将在上次骚乱中表现突出,已经升任宰相的陈俊卿留了下来,问道:“陈卿家,朕有内禅之意,你觉得如何呢?”
陈俊卿早就对赵构不满,此刻听赵构一说,劝也不劝,立即道:“恐怕不妥,若突然禅让,中外恐怕会有疑惑,以为陛下被逼退位。若陛下真有此意,不如先立建王殿下为太子,也好告知中外,此乃陛下的意思。”
赵构见陈俊卿劝都不劝一下自己就开始为赵瑗考虑,心中有点不高兴,他自己沉思了一会儿,看样子完颜亮似乎并不死心,如果他真的找个借口发兵百万南侵,宋军一定是挡不住的,自己也是一定要跑的。
只是这次跑可不能向上次那样仓促的没有任何准备,必须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先立赵瑗为太子倒是一个好主意,如果到时候完颜亮攻破长江防线,自己马上退位,把烂摊子丢给赵瑗。这样,自己不是皇帝了,跑也能跑的名正言顺。
赵瑗如果能够抵挡,到时候自己再回来不迟享受战果不迟。如果万一不能抵挡,皇帝还是自己的。
再说赵瑗这些年一直很孝顺,也非常的听话,又有才能,吃苦他去,享乐自己来,真是绝对的好选择。
而如果完颜亮一直不动,太子之位并不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赵构主意已定之后,便深觉自己的想法乃是两全其美的办法,省的天天被完颜亮指着鼻子骂的心理堵的慌。
为了挽回自己慌忙逃窜的面子,赵构在宣布立赵瑗为太子之后,又昭告自己要御驾亲征。
这件事情也可谓一举多得,现在金兵已退,自己前去巡边,不会有任何危险。而且带上赵瑗,还能够让他认识军中诸将,万一有事也能够多担待一点。并且“御驾亲征”四个字,说出去也好听。
赵构心意已决,在春三月的时候,便带着已经立为太子的赵瑗,开始了巡边。各处的官员都要接驾,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他先是去了淮东、淮西两处,见到了此次对金兵作战中,表现突出的一名叫做李虎臣的将领,当得知李虎臣以前是在萧山手下做事,并且带领的是萧山遗留下来的兵丁时,赵构也不由的来了兴趣,想要亲自去看一看这位数年没见过的,惹自己不高兴了很久的故人了。
赵构在两淮地区呆了约莫半个月后,御驾再起,浩浩荡荡顺江而上,沿路看尽两岸风景,等御舟停泊之时,赵构或上岸享受当地官员的供奉,或坐在船上垂钓江中,倒把个“御驾亲征”搞得悠闲无比。
相比之下,赵瑗就要忙很多,他不仅要亲自照顾赵构的饮食起居,还要和当地的官员见面,又要每天将赵构的行程,生活,甚至吃了些什么都写上信,寄回临安给韦太后,以免老人家担心。
赵构转了一圈,看了看风景,抑郁的心情好了不少,也长胖了些,赵瑗倒是变得瘦了。
当赵构的御驾抵达鄂州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鄂州的守将李道带着女儿李凤娘亲自前来接驾,赵瑗一直听说李凤娘的大名,直到此时,才见到真人。
李凤娘今年已经八岁,俨然是个美人胚子,然而她见到赵构之后,却说了一句话让赵构心情大为不好:“若是当年岳爷爷不死,完颜亮怎敢南下?”
李道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赵构猛然变色,也不好当场发怒,只是闷闷不语,不想再呆在鄂州,更加不想再绕道去信阳,便直接北上,前去襄阳看望多年不见的爱将刘锜去了。
赵瑗劝说道:“陛下已经到了此处,众人都已经见过,却独独不去见此次围魏救赵,立下大功的定远将军萧山,恐怕有些不妥吧。”
赵构道:“朕身体不适,已经升了他的官阶,又有什么不妥的?以为什么人都是能够从六品升为五品吗?”
六品到五品是官员的一个坎,五品以下没有参朝资格,低级官员。五品以上却拥有了觐见皇帝的资格,可以继续往上升。有许多人一辈子都卡在六品到五品这个坎上过不去。况且萧山之前的是从六品,到六品之后还有个从五品,之后才是五品武将。这一下算是连跳两级,赵构这样做,也算得上对萧山战功的极大肯定了。
赵瑗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赵构不耐烦道:“你如今也是太子了,当为朕分忧,信阳地方小,你就代朕前去抚慰好了。”
赵瑗心中深觉不妥,赵构这简直是太故意了,可他想要开口劝阻的时候,却有些神差鬼使的说出了另外的话:“儿臣自当为官家分忧,也不用太多人去,就带几个亲兵前去就是。”
赵构点了点头,当夜便启程前往襄阳去了。
李道有些心境胆颤的拉着赵瑗:“太子殿下,小女无知,臣已经教训过了,还请殿下在官家面前多多美言……哎,也是教导无方。”
赵瑗微微的笑了笑,道:“小孩子家童言无忌,李统制不必过于担忧。”
当晚赵瑗在鄂州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便带着人,前往信阳方向出发了。
这一路他并不如赵构那样招摇,也未通知路过的州县官府,只住在当地的驿站中,他越靠近信阳一分,心中便雀跃了一分。
一年前他被收为皇子,萧山不在;前些天他被立为太子,萧山依旧不在。赵瑗内心隐隐的兴奋却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倾述,还必须表现出恭谨之色。
可这种伪装,却不需要在萧山的面前做。一想到即将有人能够跟自己分享快乐和胜利,赵瑗的嘴角就不由的露出了微笑,连跟他一道出来的太监甘昪都说:“殿下这两天心情很好呢!”
赵瑗一愣,马上露出严肃的神色,可当无人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那个人,一年多都没有见过,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他知道,自己前去看他,会不会很高兴?
赵瑗抵达信阳军地界的时候,是当天中午。他本来想要悄然无声的前去给萧山一个惊喜,这一路的行踪都刻意隐瞒,岂料他刚抵达信阳地界,还未进城,便被暗哨逮了个正着。
赵瑗有些不悦暗哨把自己当做奸细对待,便道:“我是你们萧将军的朋友,你带我去见他,他就知道的。”
却不料充当暗哨的士兵毫不含糊:“萧将军说过,凡是有可疑的人,不论是谁,都不能放过!你若真的是将军的朋友,等见将军后,小人给你赔罪!但现在要按照规矩来,来人,给我捆了!”
赵瑗尚未开口辩驳,几个士兵便一拥而上,他要是动手,当然能够赢,但赵瑗并不愿意和萧山的部属发生任何冲突,也制止了自己手下随行的几名侍卫的反抗,五六个人束手就擒,是像犯人一般,被压到萧山的营中。
他走到信阳城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里和别处见过的地方不同了,在街上巡逻的军队,步伐整齐,精神抖擞,身上都有着一股雄赳赳的气概,就连临安城的殿前司亲卫都不能相比。
他还想多看两眼的时候,即刻就被押送的士兵呵斥:“不准乱看,来人,把他的眼睛蒙上!”
萧山原本正在营中整理战报,已有自己派到江北的奸细说过,完颜亮正在囤积粮草,大肆伐木,到处抓壮丁,必有异动。他正琢磨着准备怎么写折子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亲兵通报:“启禀将军,抓到几个可疑的奸细!”
萧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不是说了,不要随便抓,看见可疑的盯着他么?”
门外的士兵声音有些犹豫:“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奸细,还要将军亲自过目。”
萧山将自己写到一半的折子收好,坐正了,道:“带进来!”
亲兵在帐外掀开帘子,两名亲兵押着三四个人进来。
旁边几个跟班都被五花大绑,为首的一人却只是被绑了双手,眼睛上被蒙着黑色的布条。
萧山一看见这幅景象,心中就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押送赵瑗的士兵道:“将军,这个人自称是将军的朋友,前来我们信阳的时候就鬼鬼祟祟,进城之后又东张西望打探军情,小人便将他绑了送过来。”
萧山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早已知道消息,赵构直接去了襄阳,没来这里,却万万想不到,赵瑗竟然会只身前来找自己。
赵瑗自己没说出身份,萧山也不便当众揭穿,便道:“把其它几个呆下去,好好招待。”
帐中的士兵大喝一声:“是!”脸上露出一股凶悍之色,显然是准备皮鞭大棒的拷问口供了。
萧山一见手下人的神情,便明白他们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忙解释道,“是好吃好喝的招待。”
押送赵瑗的士兵一愣,随即知道自己恐怕办错了什么事情,不敢多说,带着剩下的几个人离开了,帐中仅剩下萧山和赵瑗两人。
萧山走上前去,他刚刚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此刻周围再无一人的时候,他很想趁着赵瑗被绑不能反抗,前去吻上一下,但赵瑗的嘴角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冷酷,最后冷冷的问道:“萧山,你还打算把我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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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瑗冷冷的问道:“萧山,你还打算把我捆多久?”
萧山赶紧把自己的各种遐想全部打消,手忙脚乱的上前,把捆住赵瑗双手的麻绳解开,又伸手去将蒙在赵瑗眼睛上的黑布扯掉。
当赵瑗的眼睛睁开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位身穿铁甲,肩披红色披风,腰悬长剑的年轻将军。
萧山身上,一股遮掩不住的凌厉杀气铺面而来,和停留在那年正旦烟花下的影子,全然不同。虽然是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表情,但身上再也没有半点那个时候青涩的影子,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真正经历过残酷战争,手刃过无数敌人的将领,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息。
虽然萧山的眉梢眼角,都洋溢着笑容,但他身上,那种血的气味,却怎么也化不开了。
在经过一年多的思念,现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赵瑗的眼睛有些不愿意离开面前的这个人。他看得见,萧山的面颊上,有着一道细细的疤痕,虽然已经愈合了很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赵瑗却感到一阵心疼。
就在赵瑗望着萧山的时候,萧山亦看着赵瑗。
这些天在京城发生的事情,萧山早就知道了,赵瑗的脸上有着风霜之色,但双眼却变得更加深邃和沉静,虽然穿着普通的灰色袍子,神情温和,可那种上位者才有的气度,也显露无疑。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两人都变了,可那种心动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
萧山看见赵瑗的手腕处,被勒出的数道红痕,他很想伸手过去,在上面揉一揉,但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赵瑗身上这种略带威严的气质时,却根本不敢动上分毫。
萧山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歉:“他们不知道是殿下来了,多有得罪,我等会儿去骂他们!”
赵瑗微微的笑了笑:“不必了,我是代官家前来探望你的,顺便看看城中的部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