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气天成
“行,哥给你拿,哥都给你拿。”沈暄哪里还能不让他吃,扶着人起身,披上件衣服之后就立刻去隔壁卧房里拿了方才没吃完的蜜糖来。沈瑞卿被他搀扶着在墙边走路,嘴巴里还嚼着糖。他许是有些习惯了那疼痛,此时面色也好看了不少,努努嘴示意男人再送一块给自己吃。
“宝儿还要喝点水……要热乎的,嘴巴里甜的要粘起来了。”
“好。”
沈暄倒了热茶给他,他就扶着墙壁小口小口的喝,模样乖的不得了。但许是肚子又疼了,那茶杯便抵还了回去,僵在原地动都动不了一下。羊水又顺着腿根往下淌了,也不知是不是宫口又开了一些。他一点都不想站着了,哭着求沈暄抱他回床上。
沈暄咬紧了牙,立刻就将人抱了起来。
床榻上不仅铺了褥子,此时又垫了一层摊子。沈瑞卿躺在上面,终于舒坦了一些。然而羊水淌罢,里头竟有鲜红黏腻的血从里面淌了出来。那血液刺痛了他的双目,沈暄死死的捏紧了拳,又一次懊恼起自己的鲁莽来。
宝儿已经开始疼的发抖了。
稳婆拿了软木棍子来给他咬着,直接就磕出一双兔子牙印来。他是个双儿,产道自然小些,好在先前扩宽过了,否则生产的时候还要更加受罪。血液黏腻的从产道里淌出,若非老大夫说这是正常的,沈暄恐怕都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待到宫口开到八指时,宝儿才敢开始生了。
他努力的吸着气,眼睛都瞪的浑圆,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力,反正就往下腹沉。胎儿的体位是对的,头朝下。稳婆许是瞧见了头发,终于松了口气,喊着让他用力。
沈暄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乖宝儿……慢慢的,稳稳的用力……对,先吸两口气再来,别怕,大哥在,大哥就在你边上……”
沈瑞卿根本听不清,眼睛都冒着金花。
下腹部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神智,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但却连叫都不可以,只能死死的咬着那软木头。男人的手已经被他的指甲抠出了血印子,他还根本感觉不到,一旦没了力便大口大口的喘息,之后又是一轮的疼痛。
等到生下来之后,一定要将这孩子好生打一顿,让他知道自己吃了多大的苦头才行。
沈瑞卿迷迷糊糊的想着。
稳婆喊着用力,他也就跟着用力,尽管已经疼得瘫了。他还听见大哥在喊自己的名字,面前瞧见大哥正死死的看着他,不断快速的说着什么。
但宝儿已经听不见了。
黏腻的血液染红了垫子,顺着边角滴落在了地上。他疼的麻木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用力。意识有些模糊,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浮上了心头,连府里旺财都蹦出来了,喵喵的在冲他乱叫。
真是烦得很呢。
他昏昏沉沉的,眼皮子都耷拉了下来。身躯好像一路飘飘荡荡地回到了边塞的家,他在院子里和猫狗一起玩闹,而大哥则在屋里头微笑着喊他。
“宝儿……回来,回来……”
真是再快乐不过了。
他还想再同猫儿玩一会儿,但那一声一声的呼唤却又拉扯着他。他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这么焦急,不过就是在院子里多呆一会儿罢了——
忽然,一滴泪落到了宝儿的脸上。
凉凉的,却让他醒了过来。
沈瑞卿艰难的眨了眨眼,总算看清了此时的大哥,张了张口,但却没说出话来。沈暄已经泪流满脸,一双唇更是被他自己咬的满是鲜血。稳婆声嘶力竭的喊着用力,他吸了口气,下意识的跟着使劲,竟然浑身一轻,连带着那些折磨人的疼也消失了个干净。
他总算生下了这个孩子。
婴儿身上还连着胎盘,血淋淋的在那哇哇大哭,实在是不怎么好看。沈暄不断的吻着宝儿满是冷汗的额头,双眸都是肿的。他仍旧淌着泪,模样简直不能更狼狈。沈瑞卿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待恢复了些力气之后便冲男人笑了笑。
“没事……宝儿没事……”
他只是太累了。
沈暄还在哽咽,听他能有力气说话,顿时激动的又滴下了几滴热泪。沈瑞卿无奈的抬手帮他擦了擦脸颊,随后又艰难的要起身,轻声道:“孩子呢……?让我瞧瞧模样。”
稳婆已经用湿帕子擦去了孩子身上的血污,用烫红了的剪子剪了脐带,麻利的用锦缎将宝贝给裹了起来。听闻二少爷要瞧,便又抱了过来,缓缓的放在他的怀里。
“回禀二少爷……是个双儿。”
“也是双儿呀……”宝儿眨了眨眼睛,瞅着怀里还皱巴巴没睁眼的孩子,唇角却扬起了一抹笑来,“哥,你瞧他……这模样真丑。”
“孩子都是这样的……过几日就能好看了。”沈暄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轻轻的将他揽在怀里。小宝宝还在小声的哭着,两个小拳头紧捏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沈瑞卿还记得方才他带给自己的痛苦,伸手轻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我的傻儿子……”
他如今刚生产完毕,到底也没什么力气,让孩子吮了初乳之后就重新躺在了榻上。他身下还满是血污,沈暄半点不守那所谓的规矩,亲自端了热过来帮他擦了身。他舒服的小声哼哼了两句,随后就被抱回原来的屋子里睡了。
还剩下那胎盘没地方处理。
稳婆建议煮了给二少爷补补身体,但在边塞却没有这规矩。沈暄看着那一大块血肉,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让沈蓉拿下去种了牡丹。如今孩子也生下来了,他的宝儿虽说历经磨难,但最终也还是一切平安。他却依旧无法完全放松下来,一闭上眼就是方才鲜血淋漓的模样。
不能让宝儿再生了。
老大夫本以为自己能走了,却忽然被府里那碧眼的下人给拉住,重新带回了卧房。沈暄站在门外,面色格外平静:
“麻烦先生给沈某写一方绝子汤。”
“?!”他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有自己求绝子绝孙的,“这……老爷,万万不可啊!这一碗汤药下去,可是再无药能救的了!”
“无妨。”沈暄低叹了口气,“我与宝儿已经有了孩子,无需再生第二个了。他身子弱,也经不起再怀孕生子。你尽管给我开便是,不过此时切记要瞒着他。”
“可……可万一那孩子……”老大夫有些说不出口,“况且又是个双儿,老爷您不再生个儿子吗?”
“儿子女儿又有什么区别?”他抿了抿唇,“就算这孩子没有福气,日后再寻个别人不要的孩子回来养便是了。”
他满目都是坚决,那老大夫也没有办法,只能哀叹着写了方子,再三叮嘱他要仔细斟酌。沈暄早就下了决心,让人煮了之后就一口气饮尽了,半点犹豫也无。房里的沈瑞卿小憩了一会儿,许是听到孩子的哭声,又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瞧见身旁的大哥,他小声呢喃了一句,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咱们叫他什么呀?先得起个小名才行……这么会哭,像个猫崽似的……忒爱折腾人了。”
“嗯。”沈暄拉过了一旁的婴儿摇篮,轻轻的将他抱进了怀里,娴熟的拍抚着他的脊背,“就叫哭包吧。”
宝儿在榻上闷着被子笑。
小哭包又被抱上去吃了奶。他如今人小,吃上几口就饱了,沈瑞卿还供的起,估计大了之后还要去请专门的奶娘来。他吃饱了肚子,又撒了一泡胎尿,随后才憨憨的睡了,眼皮子还肿着。沈瑞卿特意爬起来瞧他,左瞧瞧又瞧瞧都觉得丑,气的晚饭都吃不下。沈暄还笑他,将人搂在怀里亲了许久。
他被照顾的仔细,浑身上下又护理得干净,半点不捂虱子虫子,不消半个月就恢复了精神,能自己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了。沈暄微笑着陪在他身旁,时不时的将人揽着亲上一口。
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哭包虽然生下来丑,但之后却长得嫩嫩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最爱到处乱瞧。他最喜欢的自然是生自己的宝儿,接下来则是总照顾他的爹爹了。然而沈暄到底要多和宝儿亲昵,他便也时常被丢给下人照顾。他老盯着沈岩一双碧色的眸子瞧,仿佛那是两颗漂亮的珠子一样,咿呀着伸出小手去抓。
沈岩温柔的看着这个柔嫩的孩子,满目都是怜爱。
他还不知道自己与这位小主人以后还将纠缠一生,感觉到他在努动着屁股,便立刻将哭包放在了榻上。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尿水伴着粑粑已经弄脏了布条。他也不恼,反而温柔的逗了逗孩子,帮他擦净了小屁股,随后才用干净的尿布包上。
又过了一年,等到小哭包满周岁之后,沈暄才将人一并又带了回去。
沈家兄弟回到城里时,全城的媒婆都唉声叹气的。还有小姐不肯死心,左右打听着那孩子的消息,最终都一个个放弃同这兄弟结亲的念头。
也是神人,都不肯娶妻,却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孩子回来……
还长得和大哥一个模样,一看就是亲生的种。
沈瑞卿不知道外头都在乱议论着什么,终于回了熟悉的地方,浑身都舒坦的很,一到府里就抱着旺财亲了半天,将哭包都弄得嫉妒了,眼泪汪汪的在一旁瞧。旺财也察觉到了这个第一次出现的人类幼崽,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半天,最终爬上了沈暄的胳膊,对着他的小脑袋舔了舔。
哭包这才不哭了,伸着小肉手去抓旺财的奶/头。
一人一猫玩的开心,沈暄就负责当个支架,简直再无奈不过。沈瑞卿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偷偷的凑上去亲了一下男人。男人的唇角也终于扬起了些许笑意,温柔的回吻了上去。
开的艳艳的牡丹就在他们的脚边,花香扑鼻,实在是生的漂亮。哭包被交给了沈岩照看,沈瑞卿则被男人抱着回了屋里。日暮的夕阳照过天际,在屋檐上洒下一片金辉。猫儿喵喵着在院子里走动,屋里则传来了宝儿隐约的轻笑。
一切都是最好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