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
这下可好,退路全被封死了,想要自己逃出生天基本上是没什么指望了。
事已至此,缕衣倒镇定下来了,既然赵援没有立即杀他,说明他还是有用处的,一时半会儿,赵援不会就让他这么死了。
赵援的事情缕衣大概知道一些,这位当年红极一时的国舅爷在妹妹去世,衡王入京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失宠于圣上,被打发到南地镇守,一呆就是十多年,心里没怨恨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跟荆越王沆瀣一气,竟然做出了劫掠公主扣押使者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多半已经暗中勾结荆越反了朝廷。缕衣想不出自己本身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那么赵援留下他的目的只可能是要打探朝内的消息了。要打探消息必然会提审他,缕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旦出了水牢,他们总会有疏忽的时候,那时缕衣自会生出乱子来,趁机逃跑。
反正现在急也没用,倒不如养精蓄锐,静待逃走的时机。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缕衣闭上眼睛,心无外物,专心运气御寒,努力缓解着仍未解开的迷药。
……
半个时辰过后,缕衣在全身剧烈的痉挛中被迫放弃了运功。益州这瘴疠之地产的迷药甚是厉害,缕衣运起内力驱毒,反而让身体更加酸软,不仅好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力气全都消耗殆尽,还连带着全身痉挛起来,剧痛袭来,胃里一阵抽搐,缕衣难受的低下头干呕起来。恰好在低头时,缕衣又看见了一只干瘪的鼠尸夹杂着一堆枯枝腐叶从眼前飘过,缕衣虽不是讲究之人,却也难受的厉害,偏偏胃里又没什么东西,直呕的苦水(汗~不知道古代管胃液叫什么~)都要吐出来了。
吐了许久,缕衣终于没了力气,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连几天,头顶的牢门没有一丝动静,缕衣没有看见任何人来提审他,不禁有些奇怪。不知赵援是太沉得住气,还是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或者存心想饿死他,居然连饭都没送过一次。(缕缕:坏然然~我饿……然:汗~这是在虐你啊~反正对然然来说~不许吃饭绝对是恐怖的不能再恐怖的惩罚鸟~)
这几日缕衣不敢再强行运功驱毒,不过那迷药的药性也渐渐退去了一些,虽然还被铁链禁锢着,但缕衣的手脚已经能够小幅度的活动了。虽然饿的厉害,不过精神倒是好了许多,缕衣开始仔细的考虑整件事情的始末。
那天他和林瑾温存时被赵援撞见,倒似乎是个巧合,房中的迷药是早就点上了的,这么看来,赵援是早就存了捉他的心思。
赵援与荆越王勾结是再明显不过了,荆越在赵斡即位后逐渐强大,不甘于困守南方弹丸之地,对大周早有觊觎之意。不过仅以荆越和赵援的势力,贸然与大周开战无异蚍蜉撼树,那么他们背后,定然还有别的势力支撑。
谁最可能与他们勾结呢?从地利上来说,与他们最近的是衡王周云朗,这位王爷久有反意,路人皆知。这次荆越的求亲,很可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障眼法,假借求亲之名让周人放松警惕,而他们却很可能在暗中加紧行动。
但凭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缕衣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要论能从荆越对敌周朝的战争中得利最多的,恐怕就是北夏与西秦了。
战争需要马,而良马,多产自北夏。
缕衣突然想起了现任的北夏皇帝轩辕宸,那个曾和他在沙漠里生死患难,却对他屡屡轻薄的人,没来由的一阵恶寒,出了一身冷汗。
使劲晃了晃脑袋,缕衣努力将轩辕宸驱逐出脑海,周鼎华的影子却又不可抑制的飘了进来。
想到周鼎华,缕衣不由苦笑,那位口口声声宣称着爱意的君王,何曾真正信任过他呢?
缕衣知道周鼎华对自己的防备其实从没放松过,不知是不是因为担心一旦对自己放权太多,他会恃宠弄权,惑乱朝政。一直以来,缕衣的官职都是供奉内廷,官位虽也不小,却总没有太大的实权。三月杨靖宫变之前,缕衣甚至要挟杨靖提出将缕衣调为外职,周鼎华却始终未允。平息杨靖叛乱缕衣立下不少功勋,然而最终也未获准上得朝堂的权力……
不准他靠近政局,是因为周鼎华至今也没有完全信任他呢!
没有周鼎华的信任,就没有足够的权力;没有足够的权力,缕衣就没办法保护自己、以及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要报复害他至此的赵援,他要救下落不明的林瑾。倘若此时的金缕衣手掌十万精兵,又或者如杨靖一般权倾朝野,那瑾儿也许不会被逼到这瘴疠之地,自己也不会陷落入别人的陷阱。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御林军统领,不可能有挥兵踏平益州、荆越的一天了。
一切事情的根源都在于他的弱小,而他的力量只能由周鼎华来赐予,即使他心中是那样怨恨着周鼎华。只是,想要取信于周鼎华,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无奈周鼎华是个太过深邃明透的君王,若能让他完完全全的放下戒心,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自己彻底的交给他。
缕衣摇头,他能做到吗?屏弃骨子里的高傲性情,忍受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耻辱,强笑着与切齿仇恨的人虚与委蛇,他能做到吗?
缕衣也不知道。
胡思乱想间,水牢里的水闸突然被打开,污水悄然消退,露出肮脏不堪的石板地面。
缕衣一惊,神思回转,以为是赵援来提审他,暗中做好准备。正蓄势待发,牢门忽然打开,现出一线微弱的光亮,亮光尽处垂下一截长绳,一个灰色的人影顺绳飞速滑下,很快就到了他近前。
缕衣看见那人全身都包裹着紧身的灰色衣裤,脸上也蒙着灰布,只露出一双精光聚集的眼睛,在昏暗的地牢里闪亮如星。
灰衣人走到缕衣面前,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可是金大人?”
缕衣心中起疑,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没有答他,那人却径自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来,熟练的打开了束缚缕衣的镣铐,边开边道:“属下暗卫龙泉,奉皇上之命,特来营救大人。”
是周鼎华派人来救他?这缕衣倒没想到。
周鼎华手下有着庞大的暗卫组织,专伺收集情报、监视百官。暗卫手眼通天,此番赵援和荆越的举动,就算隐瞒的再好,周鼎华也不可能毫无所觉。只是谁想,周鼎华竟然还记挂着他,特意派人来救,缕衣诧异之外,内心深处却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他说不上那是什么,却隐约有些温暖的触感从心底拂过……
第 71 章
周鼎华竟然还记挂着他,特意派人来救,缕衣诧异之外,内心深处却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他说不上那是什么,却隐约有些温暖的触感从心底拂过……
地牢里响起龙泉略带歉意的声音:“大人中的迷药叫‘千日醉’,下官来得匆忙,一时找不到解药,委屈大人了。”
说罢,龙泉不再多话,直接将缕衣缚在背上,手也不知触动了何处,地牢一角轰然裂开一道门缝,恰好容一人通过。
“此牢是衡王手下的谋士谋深所设计,能够从内部打开另外一条通路,外面却无法通过这道门进来。此门本是为留着供暗卫撤退之用,也只有暗卫才知道这里的秘密。”龙泉边走向秘道边解释。
“这么说设计地牢的人也是暗卫?”
龙泉却没再回应缕衣,显然是不便多言,缕衣也就知趣的住了嘴,任由龙泉合上秘道大门,背着他穿过秘道。
两人刚进了秘道没走多远,忽听得身后的水牢里“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牢门被人打破了,紧接着又是一阵金铁交鸣,竟是有人在地牢里交战起来,同时缕衣的逃跑也被人发现了,即使在秘道深处,缕衣也可以依稀听见“金缕衣跑了!”、“快抓逃犯!”之类的吆喝声。
缕衣暗道一声不好,随即察觉龙泉的脚步也明显加快了。此时他们逃跑之事已经被人发现,还好这条秘道尚未引起注意,他们还有一线生机,可以顺着秘道逃出。倘若他们动作稍慢,赵援的人在整个益州布下包围,他们就逃不出去了。
匆忙奔逃中,缕衣模模糊糊听见有个女子厉叱的声音,“你们把金大人藏到哪里去了!”接着又是一阵兵器撞击的脆响,似乎那个女子是冲着缕衣来的,后面追堵她的人则是赵援的手下。
这女子声音听来凭地耳熟,一时半刻缕衣又想不起来。也顾不上管她,眼下逃命要紧。
也不知在地道里跑了多久,后面交战的声音越来越轻,终至不见。龙泉急奔的脚步忽然停下,手一弹,又有一道石门显露出来。龙泉背着缕衣出了石门,缕衣不由长长出了口气。数日来,他终于看到了头顶的天空。
现在正值中夜,地道的出口是益州城外一个僻静之处,他们已经越过了益州地界,暂时没有太大危险了。
龙泉在这里准备了一匹快马,还有不少干粮和水,统统交给缕衣,告诉他一直向北,可以到周军设在湘州的大营。
直至此时,缕衣才从龙泉口里得知,原来周鼎华已经出兵了,而其余的事情也未出他所料,衡王周云朗果然与荆越、赵援等势力相互勾结,正式揭杆谋反。三方呈犄角之势,占据了南方半壁江山,互为呼应,声势甚是了得。
缕衣现在身处两军交战的中间地带,危险之极,故此也不再多言,谢过了龙泉,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其实缕衣本想打听一下林瑾究竟怎么样了,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现在自身难保,什么都不能为林瑾做,还不如回去汇合自己手下,再谋他途。
夜风拂过,吹的天上星子摇摇欲坠。缕衣纵马在山路上急驰,偶尔抬头仰望苍穹,总禁不住长长叹息。
缕衣赶往湘州的时候,周鼎华也正带领着牟一苇和少数禁卫军、铁血卫的士兵,发了疯似的往益州赶。
月光无声洒落在山间蜿蜒的道路上。日行千里的宝马,没日没夜地狂奔,如此速度,周鼎华还嫌它不够快,一路狠命抽打着。骏马发出一声声嘶鸣,奋力向前狂奔。
快点,再快点,如果慢了,缕衣是不是要多受些苦?
周鼎华早就接到了龙泉的密报,缕衣被赵援关在了水牢里,不久将被押往北夏。
周鼎华的心揪的很紧,即使缕衣被抓一事是出自他的安排,缕衣也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周鼎华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于是下令让龙泉设法营救缕衣,安排缕衣走这条路线,这样他一定可以和缕衣在半路相遇。
如果这样可以得到缕衣的心,周鼎华决不后悔让缕衣涉这次险,但是,为何心会这样疼呢?
缰绳在手里被攥得死紧,周鼎华心里却止不住的重复着一个名字:缕衣,缕衣,等我……
星汉动摇,月色消减,黑夜逐渐退却,天边已微露白光。
缕衣策马狂奔了一夜,足足跑出了好几百里地。终至人困马乏,看看离益州已经很远,追兵一时半刻的也追不到,缕衣总算松了口气。他中的迷药余毒未除,又精神紧绷的跑了一夜,此际累的再也坚持不住,住了马,寻了道旁林子里一处隐蔽的大树,自己坐下歇息,放了马自去觅食。
缕衣靠在树下,虽然不敢放松警惕,无奈身体疲倦之极,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正梦见瑾儿与自己在霄山的竹林里抚琴品酒,好不惬意的时候,缕衣忽然敏锐的感受到地面震动。他行军多年,对伏地听声的本领极是熟捻,当下惊醒过来,伏在地上一听,便知有两骑正往他这边来。
缕衣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听见荒山野岭上有人来,不敢怠慢,一跃而起,趁着来人未到,召唤回了自己的马匹栓在隐蔽之处,自己则躲到一株树后暗中观察。
山道转弯处,烟尘滚滚,两骑绝尘而来。骑士一男一女,男子穿着重甲,头盔却不知丢到何处,女子一身绿衣,衣上染了大片的血迹,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甚是醒目。离的太远,两人的面目分辨不清楚,不过这副狼狈的模样倒不像是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