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君子
剑就在手上,他拂袖出门,被李闵君抓住:“你找死吗!六大门派已经驻扎在了冼月山门口,你去干什么!”
钟玉楼道:“我要去烟波江!大师兄哪有那么容易死!我不信,你放开我!”
李闵君吼道:“哭什么!他死了,你也跟着去死吗!还是你钟玉楼这么能耐,能一个人单挑六大门派了?!”
“我……”
李闵君松开手:“你带着玉宝他们,领华姑娘从密道离开。明月,你拿着苍生令到外面躲起来——明月,明月?明月!”
明月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惨白,双手紧握,掐出了血尚不自知。
李闵君道:“你、你干什么?”
他六神无主,嘴唇嗫嚅了几次,小声的问道:“大师兄、大师兄怎么了……”
李闵君神情一顿,摆手:“什么都没有!别人说他死了,难道就真的死了吗?还是你们认为,外头的人比你们更了解明长宴?”
“他是谁,比狐狸还狡猾的人,九条命死不完的。说不定只是找了个法子躲过这一劫。有什么怕的!起来,现在要担心的是我们自己,不想你们大师兄回来给整个天清收尸,就都不准哭!特别是你,钟玉楼,你像什么样子!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玉宝比你年纪小都没哭!”
钟玉楼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有几分相信,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明长宴在这群少年心里,向来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大家都是跟在他后面当小尾巴长大的,对他有一股盲目自信,认为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他都能妥善解决,因此李闵君几句话安抚下来,众人稍稍冷静些许,就连明月的情绪也稳定了几分。
钟玉楼狠狠的用袖子擦了几把脸:“我留在天清等大师兄。二师兄,六大门派就在冼月山底下,如果我们内门弟子全都撤走了,他们攻进来,谁挡?”
李闵君骂道:“谁挡都不是你去挡!”
明月道:“二师兄,我也要留下来。”
李闵君眼睛一蹬:“你妈的,全都跟我唱反调是不是,一个两个赶着去送死。明长宴不在,我的话就不作数了是吧!”
钟玉楼握剑:“我要在这里等大师兄回来。他回来如何一人力战六大门派,我武功好,我要帮他。”
李闵君恨道:“兔崽子,你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功夫……”
话说到一半,确实说不下去。
钟玉楼天赋极高,武功也极高,此刻年岁不大,却隐隐有明长宴当年惊动天下之风采。天下门派众多,大门大派中天资上等也多,钟玉楼相较这些高手不遑多让,若叫他再勤加修炼几年,假以时日,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当世高手。让钟玉楼留守天清,才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李闵君犹豫片刻,说道:“好。玉楼留下。”
明月道:“我也留下。”
李闵君:“你留下做什么?明月,别叫我为难。”
他看着明月,心里有一丝纠结。明月此人,在天清内门之中,是脾气最古怪、最难搞的一位。心思敏感多疑不说,成日里脸色也不太好。除了明长宴敢使唤他,包括李闵君在内的其他人,对他都多有忌惮。李闵君敢肆无忌惮的扯着钟玉楼耳朵骂,却不敢跟明月说一句重话,生怕对方想多,或是误会。
明月低头:“二师兄觉得我资质差,留下来会拖后腿是吗。”
李闵君哑然:“我绝无此意。”
明月:“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你就让他等吧。”
李闵君闻言抬头,小阿拆提着篮子,从正门走来:“长宴公子对他好,最疼他,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哪样不是先拿出来给他挑。明月想留下来再正常不过,你要是阻止,就成了恶人。他年纪大了,自己有主张,别像个老妈子似的操心他们。”
李闵君道:“小阿拆,你怎么来了?”
小阿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
李闵君:“华姑娘还好吧。”
小阿拆:“吃了药,睡下了。睡前还问起长宴公子的事情,我不敢同她说实话,只怕她病中忧思。她与长宴公子情分最深,若公子出事,我家姑娘还能在世上活多久。”
李闵君:“明长宴性格素来顽皮活泼,最爱使诈,六大门派传来的消息,我只肯信三分。他的尸体一日未找到,我就一日不信他死。”
小阿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知李公子现下如何打算。”
李闵君把自己的想法摊开来说。原本是他留下来守着天清,以备六大门派突然上来找麻烦,然后由明月带着苍生令走,玉楼保护华云裳等人撤离。结果钟玉楼和明月两个人都不配合他的计划,现在只能改成他带苍生令走,让燕玉南保护华云裳。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当天夜里,李闵君便换上了一身平民打扮,从密道离去。
离去之前,他嘱咐道:“玉楼,无论如何,等明长宴回来再做决定。你万万不能冲动用事。”
钟玉楼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师兄弟的!”
李闵君叹气道:“你长大了,师兄相信你。明月,你也保重。”
他走后,钟玉楼与明月二人从密道出来,一同穿过小树林,走到西湖。
钟玉楼从来没有跟明月单独相处过,此刻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要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结果他又发现自己和小阴阳脸完全说不到一块儿去。纠结了半天,直到二人上了船,却是明月先开的口。
“你觉得他会死吗?”
钟玉楼一愣:“谁?大师兄?他才不会死!”
明月不理他的回答,兀自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是他救我回来的。我那时候都快死了,他都能把我救回来,他会死吗?”
明月说的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他本不是天清内门弟子,只是明长宴在游历途中,从野狗堆里捡回来的小孩儿。当年他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明长宴用天清内门心法救他,他醒来,不但记忆有损,而且身体不便。问他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家中人丁几许,全然不知。
小半年后,他又给自己取‘明月’为名,成日跟着明长宴学习武功。明长宴教导他两年后,这才有一名妇人寻上天清,自称明月亲母。一查实,果真如此。不过,明月却不肯回家,不顾亲母劝阻,固执己见留在天清,直到至今。
钟玉楼切了一声:“你这个小阴阳脸为什么不捡一点好听的讲,大师兄怎么可能会死在那些人手里!”
湖中,圆月的倒影随着水面起起伏伏,明月伸手在水里捞了一把,所到之处,破水化月,虚虚一握,掌心空空如也。
钟玉楼毛骨悚然:“我早就觉得你小子有点儿问题,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水里的月亮也要去捞一捞!”
明月脸色一沉:“关你屁事。”
钟玉楼双手枕在背后,翘着二郎腿道:“怎么,有什么羞耻的。我知道你喜欢模仿大师兄,他喜欢月亮,你也要去喜欢月亮,取个名字也要和月亮挂钩。算啦,我又不会嘲笑你!”
明月道:“谁稀罕你不嘲笑!”
钟玉楼道:“有病!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等大师兄回来,我再和你打过!不过,你少去大师兄那里装可怜,你小子最爱来这套,打不过我就去卖惨,哼!你就仗着大师兄看你脾气臭多照顾你,谁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天天学着小姑娘似的耍脾气!真是下作手段!”
明月气的脸色通红:“谁卖惨!谁打不过你!谁用下作手段了!哦?小姑娘?你比我更像女人吧!去年前是谁下山逞英雄,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被当成女人差点给骗着卖到窑子里面去!谁是女人!谁长得最像女人!你照照镜子去!”
钟玉楼脸色一变,显然是没想到明月这厮还记得他那么遥远的黑历史,加之平日里因为这张漂亮的脸,没少被人说像个女人,当即恼羞成怒的跳起来:“你找打!”
明月拔剑:“打就打!谁怕你!”
说罢,二人竟然真的在这小小的一艘船上打了起来。
几招过后,小船不堪重负,彻底一翻,船上两人双双滚进水里。明月呛了几口水,大喊道:“我不会游……我不会!”
钟玉楼幸灾乐祸,拍打水面,哈哈大笑:“小阴阳脸,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叫痛打落水狗!哈哈哈哈哈!”
湖中,明月咕嘟咕嘟两声,没了动静。
钟玉楼笑完,察觉出一丝不对,喊道:“喂!喂!我去,真不会水啊!太丢人了!”
他一个猛扎,潜入水里,将明月带到岸上。明月躺了会儿,突然咳嗽几声,吐了几口水出来,一睁眼,就恨恨的看着钟玉楼。
钟玉楼摸了摸鼻子:“干什么看我,还不是你自己武功不好。谁知道你水性也这么差。”
明月道:“钟玉楼!你太讨厌了!”
钟玉楼不以为然道:“彼此彼此,你也很讨厌,哦对了,不仅我讨厌你,大家都挺讨厌你。”
落了一次水,两人都没力气打架。互相对骂了几句,又气喘吁吁的休息了一回儿。
钟玉楼道:“喂,明天,你可别给我拖后腿。”
明月闭上眼睛:“原话奉还。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的表姐是万千秋的结发妻子,如今天清跟龟峰派彻底撕破了脸,你为何不听二师兄的安排,还敢留下。”
他喘了口气,站起来,背对着钟玉楼,像是要走。
走前,明月开口:“你好自为之。”
钟玉楼哼道:“我好得很!比你好!”
第二日,钟玉楼换上衣服,出门转了一圈,没看到明月。
他一直独来独往,钟玉楼也懒得管他,只当他怕得去了什么地方偷偷抹眼泪。
吃完早饭,钟玉楼这才坐在空旷的大厅中,思考对策。
昨日,他逞英雄,一口气答应了李闵君自己会好好保护天清派,但到了现在,他心里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
六大门派的精英都驻扎在冼月山门口,虽然没有攻上来,但气势却很可怕。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Fuxsb.com全本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