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
在知道赵崇昭对自己的心思之前,谢则安也是这样认为的。不管感情会不会淡,只要他还有用,只要展现出远超于常人的实力,那京城永远不会缺他的一席之地。
可知道赵崇昭那种想法之后,谢则安不确定了。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晚上打一炮早上说声拜拜,再见时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还能做朋友。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世界,一国之君想要什么东西还真没有得不到的。
而作为可能被“得到”的“东西”,谢则安怎么都乐观不起来。
那样的赵崇昭,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在赵崇昭面前表现得再平静都好,一想到赵崇昭的种种行径意味着什么,谢则安就忍不住想远离京城的一切。
不管赵崇昭是不是一时兴起,后果谢则安都承担不起。
老山长见谢则安久久不说话,心头一跳,问道:“三郎,你是遇到什么不得不避开的事了吗?”
谢则安摇摇头,否认道:“不是。”
老山长横眼:“在我面前你瞒什么?”
谢则安莫名地明白了晏宁公主不对自己明说的原因,这样的事根本没法说出口。
他和赵崇昭之间还算是他去招惹赵崇昭的——他想靠上赵崇昭这棵大树,给自己一家三口谋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真要闹出什么事,赵英清算的对象指不定会是他。
老山长他们越爱重他,这种荒诞的事谢则安就越说不出口。
一时气怒之下做出一走了之的决定,无疑是很不负责的。
他手上有很多完成到一半的事儿。
谢则安说:“那我去升平县行不行?”
老山长说:“我又不是吏部的,怎么知道行不行?”
谢则安说:“我是问您去这地方好不好,不是问您能不能去。真要想去那是很容易的,去哪都容易。分析一下那地方应该怎么搞,到时在策论上往那方面靠一靠,吏部考核时在突出那方面的能力,吏部安排职位时自然会考虑进去。”
老山长点点头。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谢则安要真有想去的地方,这里头还真可以做许多文章,反正这小子哪方面都游刃有余,不怕应付不来。
要说官场不够清明,不可能事事依你的本事去安排,那也没错。但谢则安是谁?他这身份,要么永远不起用,要么谁都得公公正正对待他!
那么多眼睛盯着,谁要是敢对他徇私,那这人肯定会被士林唾弃,骂这人溜须拍马;谁要敢拦他阻他,呵呵,别人不说,太子先削了你。
老山长还是很乐观的,科举的试卷都会糊名,遣专人重新抄写,不存在阅卷时认出字迹左右为难的问题,按文章水平去判定即可。遇上“一等卷”,还得多个考官共同阅卷,一致评定为“一等”才能上报。
也就是在这个阶段考官根本不用头疼谢则安的身份问题。
至于殿试时赵英给谢则安什么名次,那就是赵英该头疼的问题了!
老山长点头说:“升平县那边你已经很熟悉,对你来说应该是很不错的。你那个学校也得你去跟进,真要去了倒是很方便。”
谢则安说:“那我好好想想。”
谢则安回谢府后找到晏宁公主,说道:“晏宁,我要备考一段时间,可能得搬去偏院那边住几天。”
晏宁公主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君失魂落魄地坐在悬崖上。
他仰天长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说完他纵身一跃,跳进了茫茫山崖下,跳出了滚滚红尘。
-_-今天天气真好
第一零六章
谢则安闭关得不太彻底。
他依然和许多人有书信往来,其中往来最多的是顾骋父子。诗词这一关是谢则安的短板,他脑海里虽然有无数名句佳篇,但记得多跟写得好没有直接关系,要是不多练练,他还真没信心在这种“省考”、“国考”中拔得头筹。
顾骋父子是最无语的。
顾骋那日见谢则安表现从容、仪态洒脱,颇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所以才随口说了“可以写给我看看”。没想到谢则安还真老实不客气地把诗词一篇篇地叫人送到顾府,次次都来句“望顾兄指教”,活像他们已经相交多年一样。
顾骋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偏偏谢则安水准还行,他指出缺了什么,谢则安就补上什么,有些灵思妙想连他都自叹弗如。评着评着顾骋索性把老爹顾允拉过来一起看,顾允笔锋守旧严谨,和他正好是另一个极端,两个人对同一篇诗文往往会有两极化的评价,顾骋也不帮谢则安整理,直接把两份意见都写在信里寄给谢则安。
谢则安尝到了甜头,开始不满足于光从顾骋父子那得到指点,他开始骚扰姚鼎言、徐君诚以及所有他认识的人,雪花似的信从谢府送出去,又从各个府邸送回来,这得天独厚的条件让谢则安的“诗才”突飞猛进。
要说他摇身一变成为了文坛巨匠,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但应付区区一个科举已经很足够。
谢则安正琢磨着要不要厚着脸皮给姚鼎言他们都写一封内容为“求猜题!求破题!求高考必胜,啊不科举必高中经验!”的信,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响声。
谢则安披起外套走出去,差点没把魂吓掉。
院子里谢大郎和赵崇昭打起来了,两个人都抽出了亮到晃眼的佩剑,你来我去地交手。
更要命的是,似乎谁都没准备相让,更没有点到即止的风度,每一招都出得特别狠。
谢则安不敢贸然喊谁住手,怕其中一方收手了另一方却还在攻击——伤着谁他都不会好过。
这两家伙怎么突然打上了?
谢则安皱紧眉头。
谢大郎先注意到谢则安开了房门,本来他已占了上风,却还是且战且退,最后直接跳出了赵崇昭能攻击的范围,把长剑收回腰间。
赵崇昭这才看见站在门后的谢则安。
刚才一直被谢大郎压制着,赵崇昭心情很不舒坦。一想到自己居然始终落于下风,赵崇昭心里就憋着一股戾气,他咬咬牙说:“三郎你不是要闭关吗?为什么这家伙在这里!”
谢则安以前没上心,这会儿终于发现赵崇昭眉宇间带着难以掩藏的杀意——那是针对谢大郎的。谢则安亲人少之又少,谢大郎早被他纳入“自家人”范畴,听到赵崇昭的质问后他握了握拳。
谢则安得承认以前和赵崇昭在一起是挺快活的,这小子什么都敢干,两个人凑一块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赵崇昭这种思想,可以忍受赵崇昭对所有接近他的人怀有敌意——甚至是生出杀心。
谢大郎是他的兄长尚且如此,换成别人会如何?
谢则安顿了顿,反问道:“大郎是我兄长,为什么不能来?”
赵崇昭一滞。
他与谢大郎从来都不对盘,谢大郎对谢则安太好了,好得比亲兄弟还好。他们兄弟两人相处的时间比他和谢则安相处的时间要多很多,他们在他见不到谢则安的时候往往可以同桌吃饭、同床共寝……
赵崇昭妒忌,妒忌得要命。谢则安和他再怎么要好,都不如谢大郎和谢则安的亲密无间。谢则安这段时间搬出主屋,连晏宁见他的机会都不多,谢大郎却能在这儿朝夕相伴。
兄弟之间有这样的吗?
赵崇昭不相信。
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这个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十分警惕的家伙同样对谢则安抱有不一般的心思。他无法忍受这样一个人呆在谢则安身边,总想想办法把谢大郎从谢则安身边弄走。
但那又会让谢则安不高兴。
赵崇昭心里很委屈,可又不能把这些想法说出口。他看着谢则安平静又冷淡地发问,心脏像是一点一点被掏空了一样。他不能在这时候把一切说出口,不能像天底下那些堕入爱河的男男女女那样肆无忌惮,这是他忍耐最久的一件事,要是露了端倪,前面的煎熬就白费了。
赵崇昭不再提谢大郎的话题,上前拉住谢则安的手说:“那我可以来吗?”
谢则安说:“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赵崇昭说:“我可以和你一起看书。”
谢则安说:“殿下你又不需要去考。”
赵崇昭说:“读书难道只是为了科举?”
谢则安说:“我不想殿下你来。”
赵崇昭不高兴了:“为什么?”
谢则安见他面带愠色,淡笑着说:“一看到殿下,我哪还有心思看书?想的都是我们以前一起出去胡混,炸炸孟阁老的茅坑,砸砸白家商会的场子……”
赵崇昭听谢则安提起以前的事,面色一缓。
他的心仿佛也随着谢则安的话回到了过去几年的日子。
那是赵崇昭这一辈子最快活的几年,一开始谢则安对他来说仅仅是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小鬼头,可随着往来渐深,“谢三郎”这个名字在他心里烙的越来越深。越是相处,越是舍不得撒手,恨不得日日夜夜都与谢则安在一起,白天到处撒欢,晚上大被同眠。
赵崇昭握紧谢则安的手:“三郎,我不吵你,等你考完了我再来给你庆祝。”
谢则安朝他微微一笑:“那殿下可得把宫里的好酒都给带来才行。”
赵崇昭说:“那有什么问题!我去父皇那边把他的酒统统要来。”
谢则安送赵崇昭离开。
赵崇昭走后,谢则安对上了谢大郎探究般的目光。
谢则安说:“这家伙一向吃软不吃硬,你和他硬来是不行的。”
谢大郎掏出纸笔写道:“确实是吃软不吃硬,只怕这么软下去,你会被他吃掉。”
谢则安呆了呆。
谢大郎一顿,收起了纸笔,坐在石桌前不再动弹。
谢则安说:“大郎你什么都知道了?”
谢大郎垂眸。
谢则安说:“你怎么知道的?”
谢大郎抬眼看着他,没有拿出纸笔。
他从小到大都不能说话,所以听得多,看得也多。渐渐的,谁有什么心思,谁有什么念头,他只需多看几眼就能发现。赵崇昭对谢则安的企图,他早在几年前就发现了,只不过那时赵崇昭霸占谢则安的意图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他以为那很快会消失。
等过了这么几年,赵崇昭眼中藏着的占有欲不仅没消失,反倒愈演愈烈,压抑成了极端的欲念。
谢大郎本想帮谢则安防着,不让谢则安知晓,没想到谢则安还是从别人口中知悉了。
这件事很棘手。
谢则安想远离京城,他比谁都开心。他平日里收留、教导聋哑的人,为的就是培养一批只忠于自己的仆从,到时真要有什么不得已的情况,他可以带着谢则安远离漩涡中心。
天下之大,总有他们安身立命之所。
繁华之地不留他们,他们可以去北地,去南疆,甚至扬帆出海,去谢则安所说的新大陆。
谢则安要是不想走,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护谢则安周全。
即使是要和未来的君主对上也在所不惜。
谢大郎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地转开了视线。
他们一世兄弟,永不相负。
第一零七章
夏天的尾巴特别长,快到立秋了,山还绿得可人。
东郊有处特别的廊亭,建在江水边,外头有座飞瀑,一开窗就是哗啦啦的水声,风一吹过来总带着点水星子,连呼吸进鼻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点夏日难得的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