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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

作者:春溪笛晓 时间:2020-10-29 07:47:41 标签:爽文 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孟相的气象已尽,下一个宰相是谁?怎么看都是赵崇昭最推崇的姚鼎言。
  戴石和张大义正在金玉楼顶楼往下看。底下的格局已经十分分明,蔡东那一桌人,正是“新党”之中最激进的一批,相较之下,顾允、顾骋父子俩所在那桌明显是比较理智的。
  张大义问戴石:“你们官人真的撑得住吗?”
  戴石说:“官人自有主意。”他问起了别的事,“听说姚清泽那边一直在针对顾先生父子?”
  张大义说:“是有这回事,他们之间的梁子是在很多年前结下的,即使同为新党也没有缓和。”
  戴石心情沉重。谢则安身上的担子不轻,姚鼎言和徐君诚都是谢则安的老师,谢则安的思想中既有姚鼎言的一部分,又有徐君诚的一部分。这本来是好事,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可惜这又是最不讨喜的状态。
  不管是徐君诚还是姚鼎言,都不会真正地把谢则安当自己人。
  即使教的时候毫无保留,真正谋划起来却不会让谢则安参与。
  姚清泽这些人连同为“新党”的人都会下手,谢则安能讨得了好去吗?
  戴石心中担忧,面色也随之变得凝重。
  张大义是个商人,善于察言观色。他问:“是不是三郎遇到什么难题了?你们不用瞎担心,三郎什么时候被难倒过?”
  戴石说:“他才十八岁。”
  谢则安才十八岁,和赵崇昭一样大。赵崇昭是一国之君,身边有无数能人辅佐,想走错一步都挺难的。谢则安不同,谢则安身边的人都是他靠自己找来的,有些并非完全会为谢则安想。谢大郎倒算与谢则安最亲近、可以让谢则安全心信任的人,可如今谢大郎也要成亲了。
  谢则安才十八岁。
  同龄的人渐渐成家立业,他却已经经历了丧妻之痛。这还仅仅是其一,更要命的是很少有人记得他的年纪,连英明神武的先皇,临去前也把一个个担子加到他身上。以前谢则安想得多、谋得远,他们还觉得谢则安太多心,可如今看来,那点儿部署还远远不够。
  明明还是个半大少年,为什么要背那么多担子?
  戴石等人是看着谢则安长大的,很希望谢则安能像真正的少年那样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可谢则安总那么忙碌,只能忙里偷闲地与家里人稍微亲近亲近。
  张大义对谢则安的感情虽然比不得戴石,看见戴石复杂的神情后也想到了许多。谢则安与赵崇昭之间一波三折,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变。帝王给的荣宠终归不是那么好拿的,靠着这个风光一时,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张大义说:“也就你们这些身边人才会记得他还那么小,搁到外头谁还记得他才十八。”更不会记得一个这么大一点的少年应该过怎么样的人生。张大义嘱咐,“他那个人忙起来也不会爱惜自己,你们平时要好好照顾他。”
  戴石看着张大义脸上那实实在在的关切,心里有点替谢则安高兴。不管以后如何,总归还是有人真心待谢则安的。
  他点头说:“我们会的。”
  宾客散尽,万籁俱寂。
  谢则安在院中独酌。
  谢则安不爱喝酒,更不爱一个人喝酒。戴石回来后看见这情景,有点意外也有点担心。他上前一步:“官人。”
  谢则安说:“回来了?没什么事儿吧?”
  戴石说:“没什么,就是发现‘蔡阳’和姚清泽他们走得很近,不知会不会弄出什么事来。”
  谢则安说:“姚兄以前挺好一个人。”他垂眼,“明年姚兄要参加科举,状元之位恐怕是他的了。沈敬卿是他大舅哥,这家伙心胸狭隘,当初我已经把他得罪死了,以后我和他们之间恐怕免不了起争端,你叫人多盯着他们。”
  戴石说:“官人放心,我们从来没放松过。”
  谢则安看着深秋的夜色,心中不免惆怅。他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但愿风雨不要来得太快,我们还没真正做好准备。”
  谢则安的期盼终究成了奢望。
  十月与十一月交接之际,突然发生了日食。日食这事儿可大可小,在朝堂上这种自然现象往往会被有心人拿来作为攻讦的武器。这一次日食发生,正巧碰上一场大旱,不少粮食在收成前枯死,难民流落到京城请命。两桩事儿碰在一块,慌了赵崇昭的心,称了新党的意。
  日食被视为上天的警示,警示对象肯定是地位高的人,要么是赵崇昭自己,要么是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孟元绍。
  赵崇昭的选择简单粗暴。
  在死自己和死孟元绍之间,果断死孟元绍啊!
  孟元绍见大势已去,无奈地站了出来,主动引罪于己身,请求卸去宰相之职。
  下朝后新党弹冠相庆,仿佛相位已稳稳落入姚鼎言手中。
  谢则安中午去了孟家一趟。
  孟元绍说:“我还当宰相时宾客满堂,你从不在其中;我罢相后门可罗雀,你是第一个上门的。谢三郎,你骨子里的坚持可能会害死你。”
  谢则安说:“我哪有坚持什么。”他笑了笑,“以前上门来的话,您老哪有时间理会我?这会儿上门来才能好好和您说话。”
  孟元绍说:“我这次退下来,朝廷的事就不管了,我准备去找老马喝喝茶下下棋。你在陛下身边,要多劝着他一点儿。”
  孟元绍说的是马御史,谢则安一直让人看照着马御史夫妻。他们虽然远离京城,日子却过得挺舒服,马御史不喷人了,整个人看起来和气了不少,经常在周围的县乡走走停停,了解民生与民情。
  一整年跑下来,收获还真不少。
  谢则安说:“老马他会很高兴的。”
  孟元绍见谢则安并不劝阻,便知谢则安已做好准备。他叹了口气:“我能撑足两三年已经是意料之外了,陛下他做得比我们想象中要好。我在朝中还有些旧识,你有事可以找他们商量。还有徐延年徐参政,其实也是极有才干的人,而且门生众多,你要是能说动他,许多事都能迎刃而解。”
  谢则安认真记在心里。
  孟元绍说:“我向陛下推荐了你徐先生为相,不知陛下是不是会考虑。你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给陛下进言一二,新党声势浩大,若是没个人能和他们抗衡,后果不堪设想。”
  谢则安一顿,点点头。
  他出了孟府,没立刻进宫,而是回家吃饭。晚上他值晚班,他把手上的文书看完,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由秋转冬的荒凉景致,心中思绪万千。
  突然,班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风从外面灌进来,谢则安收了收衣袖,转头看向来人。
  赵崇昭说:“三郎你忙完了?”
  谢则安说:“陛下算得真准,刚把事情都忙完。”他看向赵崇昭,“陛下有事?”
  赵崇昭说:“相位悬空,其他人都弯弯绕绕地在我面前说了许多话,三郎你却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他一步步走进,“三郎,你也拿不定主意吗?”
  谢则安说:“陛下心中的两个人选都是我的老师。”
  赵崇昭一屁股坐在桌边,邀谢则安坐到一旁,说道:“对,我很为难,徐参政和姚参政都能胜任。我想了很久……”
  谢则安说:“陛下决定好了?”
  赵崇昭说:“差不多。”他凝视着谢则安,“本来我下不了决心,可我突然想到三郎你的名字。”
  衡,平衡。
  赵英给谢则安起这么个名字,分明是想他时刻记着“平衡”二字。
  赵崇昭说:“想要推行新法,一定程度上的权力集中是必须的。可也只能集中那么一部分,不能把整个朝廷的决策权全部交到一个人手中。姚先生要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可以建,但只能管新法,其他决议还得由政事堂决定。政事堂的一把手,我觉得还是由徐先生来当比较好。”
  谢则安仔细地听完,应道:“陛下英明。”

  第一四零章
  谢则安的一句“英明”,令赵崇昭更为坚定。
  诏令一发,新党哗然。
  连姚鼎言的脸色都不太好。
  姚鼎言拿下相位,大伙都认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姚鼎言也是这样认为的。
  姚清泽消息灵通,姚鼎言一回府,他便说:“阿爹,早说了谢三郎是个白眼狼儿,你还不信。孟元绍请辞那天他去了孟府,第二天陛下的诏令就下来了,陛下那么信任阿爹你,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改变陛下的决定?”
  姚鼎言面色发沉。
  对谢则安,姚鼎言一向爱惜有加。姚清泽能打听到的事,他怎么会打听不到?可他总不愿意相信,他不相信这回又是谢则安坏了事。
  姚鼎言说:“忙你的去吧。”
  姚鼎言打发走姚清泽,心中愈发不满。他换下朝服,信步走往谢家。谢家门房向来尽责,殷勤地将他往里引。正逢相位更迭,朝中混乱一片,谢府里头却安宁到没边。
  再往里走,便听到童稚的“嗬!嗬!嗬!”声,像有小孩在练拳。姚鼎言穿过拱门一看,只见谢则安折了枝梅枝,意态安闲地给谢家小弟下达指令,而谢家小弟则听话地照着他指示练习。
  门童远远地通传:“小官人,姚先生来啦!”
  谢则安回过头,脸上那悠闲安适的笑意敛了起来。他把梅枝递给谢家小弟,让他去找谢小妹玩儿,自己则礼数周全地迎了上去:“先生,您怎么来了?”
  姚鼎言说:“随便走走。”
  谢则安压根不信。
  徐君诚拜相的消息早已传开,谢则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姚鼎言为什么而来。谢则安一顿,缓缓说:“我知道先生的来意。”
  姚鼎言知道谢则安聪明过人,肯定能猜出他在怀疑什么。他问道:“那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谢则安说:“先生,我没有给陛下提任何人选。”
  姚鼎言定定地看着谢则安一会儿,说道:“我相信你的话。”
  谢则安并不插话,静静地等待姚鼎言的下文。
  姚鼎言说:“你只是不相信我。你阿爹也是,你们都不相信新法能推行开去。”他沉下脸,“现在再建制置三司条例司,根本毫无意义了。”
  谢则安说:“先生——”
  姚鼎言打断:“三郎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们。”说完他不再听谢则安说话,转身拂袖而去。
  谢则安苦笑起来。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谢则安并没有沮丧太久,他照常入宫当值。
  赵崇昭一直埋首政务,并没察觉谢则安已与别人换班。等到谢则安把一杯茶递到他面前,赵崇昭抬起头来看向谢则安。谢则安站在他身侧,身后是金色的秋光,那淡淡的光芒萦绕在谢则安身上,仿佛为谢则安镀上了一层光晕。
  要不是左右都有人在,赵崇昭真想把谢则安搂入怀中狠狠亲了又亲。
  赵崇昭喊道:“三郎。”
  谢则安“嗯”地一声,问道:“奏折都看完了吗?”
  赵崇昭点头如捣蒜:“看完了,还差两本就批完了。旱灾的事儿早解决了,根本没什么要我处理的。”
  谢则安笑眯眯地问:“那陛下要不要和我一起微服出宫走走。”
  这年头皇帝没那么多限制,像赵英以前也经常出宫走动,心血来潮跑去某个大臣家溜达一圈都是常有的事,那大臣还会受宠若惊感激涕零。赵崇昭登基后格外勤勉,又极少亲近的人,因而反倒比当太子时少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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