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
卫燎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把脸藏在他胸前,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傅希如慢慢的退出来,感觉到卫燎夹紧大腿,骑在他身上难耐的蠕动着,又用力顶进去。
这次卫燎不得不叫出来了。
水面上空荡荡的,徘徊着他含泪的尾音。
卫燎用力喘过两口气,才回答他:“不疼,”挪了挪屁股,重复:“真的不疼。”
确实,比起痛觉,此时此刻他更敏锐的是另一种知觉,催动着他求欢,又让他放弃了抵御,垂着头缩在傅希如怀里,连方才那一场风暴都忘记了,觉得这夜无比漫长。
傅希如托起他,卫燎下意识搂得更紧,在他耳边低声说话:“我难受,我想你……你别走了……”
这一声挽留显然并非是叫傅希如今夜留下。分明是他把傅希如驱逐出京,现在倒好像那是双方共同决定的分别,更好像他是被抛弃的那个。
颠倒黑白。
傅希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用五指在卫燎的发丝里穿行,又抚摸他的肩膀,让卫燎不得不在他身上自己厮磨起来,扭来扭去,贪恋一时的欢愉。
倘若没有发过那一场脾气,大概也就没有这一刻。傅希如往前回溯,甚至想起那张轻佻的红笺,又想起卫燎写过的,蹩脚的情诗。过去十年,他们都自然而然的亲密,甚至是世间最亲密,现如今要分开,就那么难。
这分明顺理成章。
水波温柔,傅希如的动作也轻缓,卫燎体内莫名的暗火压低了,嘶嘶舔舐着他的血管,却像是一头已经被驯服的猛兽,拱在他胸口低低的吼叫起来,不足而乖顺了。
傅希如侧过脸亲吻他湿透的头发,手指在头皮上轻轻揉按,卫燎几乎被哄的闭上眼睛睡过去,又吊在即将溃堤的边缘,屏着一口气,含住傅希如的肩头,往下摸索他上身的几道伤疤,半睁半闭着眼睛,等着最后一刻。
几乎像是他的很多个梦一样。
卫燎低声说话了:“别走,就恨我吧,别走……”
他反复说了几遍,傅希如才明白过来这是个交换,恨他也好,留下。
一时间冰雪与火焰同时在他四肢百骸流窜,说不上那是什么样的感触,好似过去的花和刺同时落在他身上,又好像一夜之间,卫燎从这个阴冷怪异的帝王,蜕变成了一枚蚕茧,雪白,崭新,赤裸又天真,为换一点陪伴,宁肯吐丝到死。
这么轻易就开口,也不像是傅希如近来熟悉的皇帝。
只是哪有人会这样交换?虽然俗套,傅希如也不得不悲凉的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倘若这句话当真有用,该被每个人奉如圭臬,或许就该从头至尾如同新雪,什么也不留下,什么也不拿走,什么也不发生,什么也不僭越。
他又叹气,卫燎浑身泛红,慵懒的抬起头看他,懵懂的迎上柔软的嘴唇,又被扣着手,无意识的按在傅希如胸口,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唇舌厮磨间,卫燎闭着眼颤抖,闷哼一声,扭过头。
天色已经泛青,其实这一夜也不剩下几个时辰了。傅希如洗干净卫燎,擦干,把他抱出去,外头床榻上已经换过被褥,灯也被挑亮了,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痕迹全都被抹去。
傅希如已经息了要走的心思,卫燎仍旧记着拉住他的手。他已经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把他往榻上拉,好似拉着他坐下那时候一样。
睡着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报晓的声音,卫燎一翻身,捂着耳朵往傅希如的怀里钻,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傅希如也闭上了眼睛,迎上了久违的安宁。
第二十五章 命案
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傅希如还没走。
外面天色澄明,傅希如洗漱过了,正微蹙着眉问紫琼现在是什么时辰。
无论如何,反正是晚了。三省官员都是日出入禁中理事,而傅希如现在赶过去也无非是更引人注目而已。
虽然是个人都该知道傅希如和卫燎之间的私事,但这毕竟和示于人前不同,傅希如绝不会料到,他的计划会以这种煊赫张扬的方式展开。
外头已经日上三竿,卫燎躺在床榻上半阖着眼,望着傅希如的背影,慢慢清醒过来。他晨起时一向倦怠且烦躁,好在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心里一片澄明清澈,甚至隐约有几分夙愿得偿的平静与欣喜。
他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隐约甚至明白,傅希如的假面裂开了,且经他目睹。
他早知道傅希如的平静不过是一层伪饰,只是因为阔别已久,而无法从表面读出他的心事,难免心中没底。他用七年才知道琅琊王与皇帝的不同,现如今早没入骨血,再难忘记了,只好举步维艰的去试探。
试探一个人,自然很难。
他懂傅希如,但那不过是从前傅希如愿意给他看懂,这个人真正在乎的摆在明面上,和其他人差不多,无非是父母亲族,至交好友,里头兴许埋得最深的,也就是一个卫燎。
但如今风流云散,卫燎昨夜才被质问过傅希如父亲的死因,如今也只略略想了想动傅希行的可能性,又缩回去了。
不是他胆怯,而是如今他还想要保持暂时的平静,拿傅希行开头,显然是在激怒傅希如,叫他失去往下谈的理智。
至于什么朋友,卫燎叹一口气,垂着眼睫想,傅希如是舍得的。
为今之计,居然只有他亲自踏入虎狼之穴,伸手从里头探得傅希如这蒙尘珍宝了。
他想拿捏傅希如,既是权力欲,又似乎是一种生存的必需,以至于整日里都琢磨这些,此时此刻轻易就下定了决心,再抬起头来看傅希如。
正碰上他叹一声,和紫琼继续说话:“罢了,请你备些茶点,陛下该醒了。”
卫燎下意识攥着被子一角,茫然的想,他这是不准备走了。
他本该松一口气,无数未成形的计谋总算有了施展的机会,却反而吊着一口气,装出一副半睡不醒的慵懒,茫然而无目的的迎上转回身的傅希如,随手一揭被子:“头疼……”
这撒娇着实蹩脚,卫燎并无十分把握傅希如会吃这一套,但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开场,只好就这样唱下去。身上不着寸缕,却干净清爽,卫燎坐起来,抱着一个枕头遮住要害处,身上的痕迹照旧引人遐思。
他蜷着腿坐在床头,演出一副慢慢苏醒,伸展手臂,去勾挂在床边的衣裳。
那是他被剥下来,揉皱成一团的寝衣。
细腰窄臀,舒张又扯紧的流畅线条,卫燎隐约觉得这动作太心急,又太露骨,傅希如已经返身回来了,拿住他的手,平静道:“换一身。”
是该换一身的,卫燎也只是做了个样子,闻言停住动作,收回被松松握着的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朕起晚了,你今日也不必过去文昌台了。”
已经这个时辰,傅希如又不得不留下,卫燎自然是要赐御膳的,吃过饭也就差不多到了禁中各司官员出宫回家的时辰,算是一整天都荒废过去了。
卫燎的意思,自然是叫他干脆别想着回去了。
傅希如对他的纠缠总是很有耐心:“总该过去看看的。”
他毕竟受人瞩目,不能太出格,仗着恩宠肆意妄为的就不是他了。况且如今整个尚书省为了即将到来的春闱,几乎是焦头烂额,礼部和吏部上下自开年之后都快住在禁中了,他总不能照常怡然自得。
卫燎不耐烦听这些,扭头望着暗沉沉的帐内,却不防傅希如轻轻摸了摸他后颈上那个仍然刺痛的齿痕,似乎有些淡淡的后悔与叹息之意:“疼吗?”
一阵战栗从他后背上滚过去,卫燎直觉自己发僵,木然回答:“不疼。”
他对疼总是麻木,但这感觉不仅是疼痛而已,简直是个烙在他身上的印记,是一时之间灼痛带来的无法遗忘的,他和傅希如之间的联结。
傅希如又摸了摸那个伤疤,这次是真的叹了一口气。
卫燎觉得他该说些什么,然而没来得及,就有宫女来送盥洗用具,和新衣裳。
傅希如和卫燎之间还有相当的默契,他转身遮住卫燎,接过盛放衣物的托盘。近身伺候的人,眼力都挺不错,见他肯接手,也就顺从的退下去了,以免妨碍里面说话。
于是傅希如亲自给卫燎换衣服,两人都意外的沉默,好似昨夜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并不值得吃惊,但也不能提起。
卫燎一声被许多人伺候过穿衣,即使是傅希如,这也不是第一次。光滑柔软的衣料滑过身上各处的伤口,反而提醒了他是如何被占有,又如何至今都无法忘怀。
既然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也就没有人能回到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很公平。
傅希如不在尚书省,裴秘早就知道了,仅仅只是这么一件小事,自然不够扳倒他的,况且猜也知道前一夜卫燎召见,第二天傅希如没有露面,这两件事之间必然有联系,因此也做足了过来觐见要遇到傅希如的准备。
但他其实没有见过渐趋默契与互相容忍的这两人。
傅希如先问候主官,只是笑意相当刻板而敷衍:“裴大人辛苦了。”
裴秘倒不至于没有受过冷眼。他出身太低,科举又没能出头,靠的是攒钱打通关系,和坚持不懈溜须拍马,最后投了卫燎的眼缘,算是以邪路晋升。虽说傅希如以佞幸获宠而天降,也不算光彩,细究起来作为男人这条路更耻辱一些,但谁让他出身无懈可击,且卫燎明摆着性致盎然呢?
要做卫燎贴心合意的鹰犬,就不能明着对付他还有兴趣的人和事,这是头一条要义。
裴秘笑盈盈答应:“傅大人。”
毕竟是在卫燎面前,这过程无限简略。
裴秘来说的,其实是关于范阳节度使云横进京路上出的事,这回就不必试探卫燎是否想让傅希如回避了。一来兹事体大,傅希如迟早也会知道,二来裴秘早知道,除非是谋算傅希如,否则也别想仅凭眼神就让他回避了。
干脆直说。
“他杀了江州刺史。”
倒是言简意赅。
傅希如只是一挑眉,并不说话。
卫燎虽然意外,但也不是很吃惊,反而因出乎意料而饶有兴趣:“他说了是怎么回事?咱们有什么消息吗?”
前一句问的是云横后续的解释和反应,第二句问的就是朝廷的消息来源有没有传递情报。卫燎向来没有什么架子,说起咱们这个词也十分顺畅,一口一个,裴秘却不由鬼使神差,不着痕迹的看了默不作声,仿佛十分懂事,所以不肯加入对话,参与正事的傅希如一眼。
“云横的奏折还在路上,臣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也差不了几天了……”看归看,裴秘奏对也没停下。
傅希如突然接话:“事发之地是江州,奏折恐怕也是和他一起进京。”
这倒是,云横的速度并不慢。
真到了那时候,再做出反应就来不及了。倒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朝廷气度,而是朝中与地方今年已经不够顺畅,云横又确实是个张狂的人,不谈面子,他殴杀朝廷命官,既不能轻轻放下,也不能干脆以命偿命,况且还会牵涉到他进京的目的,总该有所准备。
裴秘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傅大人说得有理,你在幽州,也曾与云横几度交锋,不如你也来参详参详,他此举究竟何意?依你之见,又该如何解决?毕竟出了命案,朝野上下瞩目,不得不谨慎起来。”
他这一招和卫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阳谋,把傅希如往浑水里推,但也反抗不得。
暗示傅希如和云横有勾连,或者叫他评判此事,实在不算高深的计策与谋略,不过有用就足够了。
傅希如嗯了一声,很快毫无破绽的接话:“他不像是会毫无理由就杀一州刺史的人,虽然坐镇幽州,手掌大权,但至少会讲他的那一套道理,先听听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