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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

作者:薛直 时间:2020-10-29 08:46:57 标签:宫斗 相爱相杀

  毯子盖上去的时候,卫燎蹙起眉头,动了动,孩子似的,一只手伸出毯子外头,一勾,抓住了傅希如的袖子。
  他没睡得太深,至少意识得到身边的人是谁,但也没有力气睁眼。他知道这是一个示弱,或者唤起傅希如亲近记忆的好机会,可却一心等着沉入睡眠,呓语都说不出来,只尽力抓着他的袖子。
  空荡荡的,摸不到手腕。
  紫琼在看,傅希如知道,可他稍微往下摸,就能抓住卫燎的手了,于是不得不握住,试图把他的手指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拿下来。那力道其实不大,可卫燎的手是软的,一拿下来就蜷在他手里,修长五指自然的缩在一处,像合拢的花苞。
  傅希如打开他的手心,查看先前注意到的那道伤疤。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深红变成淡红,向中间聚拢,像藏在掌心的什么秘密似的,甚至还有些畏怯之意。
  片刻之后傅希如松了手,给他放回毯子底下。
  卫燎已经睡着了,他翻了个身,拥着毯子埋进去了大半张脸。
  宫里宣召自有定规,傅希如是不能擅自出宫的,卫燎睡了,他就在侧殿等着。
  这里原本该是内朝官候见的地方,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紫琼亲自煮了茶送过来,方才担忧的神色已经淡去了:“大人先润润喉咙。”
  她和傅希如是老相识了,彼此之间都不太拘束,傅希如喝一口茶,望着殿外,默不作声。
  他本来就不爱说话,回来之后更是如此,紫琼平常都不打扰他,今日却有些不安,像是明知道自己不该管却忍不住一样,为难片刻,终于问了:“大人……这些年来安好吗?”
  傅希如略带惊讶,被她引回了注意力。
  要是其他女官问他,或许会想到什么“妾身仰慕大人已久”的戏码,可这一来是紫琼,二来是卫燎最信任的女官,这种事反倒不可能了。
  也因此,他尚且能说几句真话:“挺好的。”
  分明没有什么暧昧,只是故人之间的寒暄,紫琼却显得窘迫而不自在。傅希如多少猜得到几分她的想法,大约是身为天子近臣,这种话毕竟不是很妥当,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有之前与卫燎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去,她多问两句也就显得过界了的缘故。
  可他是真的毫无动容的,于是只平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紫琼在心里叹气,接着往下问:“我知道大人宠辱不惊,可……就当是我多嘴多舌吧,贬官出京,不近天子,大人的滋味如何?”
  傅希如一愣。
  兴许是这段不容于世的情事之中,另一个人的身份太过惊世骇俗的缘故,即使旁人关心他一两句,也无法开门见山的询问,多半时候都好像这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紫琼这么问,已经等于是揭开薄纱,彼此直面了。
  他这才觉得之前有多么克制隐忍,竟然从未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从没有真正光明磊落的说起这件事。
  只有过去了,才能看清当局者迷之下,到底有多少不为自己所知的无动于衷之苦。
  傅希如想了想,笑了:“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脸上那一道疤,叫他的观感变了许多,可这一笑,依稀还是从前的模样,风流俊雅,甚至相当温柔。他不说自己的痛苦,甚至不肯叫人窥见分毫,问起他的感受,他说的是看到的事物。
  可这就已经够了。
  紫琼默默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有年纪幼小的宫女,低声说着话,从窗下走过,卫燎睁开眼睛,随手撩开毯子,伸展四肢,站到了地上。
  他睡着之后喜欢蜷起来,这习惯很难改,所以现在也是。殿内没人,大约是怕吵到他,人就都退出去了。
  里头安静的不像话。
  香炉里的烟气很淡,像是要烧尽了,气味也只剩下最后一点余味。卫燎这一觉睡得安稳,只是不知道睡前还惦记着的那件事进展如何,于是往外走了两步,正好听到傅希如和紫琼的说话声。
  他倒是从来都不担心这二人之间有些什么,只是站住了脚,下意识的听着。
  傅希如在笑,似乎是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那笑声低低的,又十分愉悦,紫琼的声音适时响起来:“十二郎确实与大人不太一样,不过么,照样是十分风流的少年郎君了,妾身就见过不少为他脸红的小宫女……”
  原来是在说傅希行。
  卫燎见过他,不过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和傅希如像得有限,只有一张沿袭自母亲的面容相类,实质上就是个天真无知的蠢孩子,富贵子弟而已。
  傅希如自然疼爱这个弟弟,尤其是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之后。明明生于豪富,一伸手就功名富贵唾手可得,却好像是只有彼此一样,巨细靡遗,兢兢业业的带孩子。
  这样子真叫人觉得新鲜。
  卫燎干脆靠在门上,听他们继续往下说。
  他走了一会神,再注意听,就是在说傅希行在宫里夹着尾巴过的这两年了。
  卫燎可没有特意关照过他,好的也没有,坏的也没有。所幸是傅希如人缘不错,除了谢翊之三番两次撑腰,还有紫琼悄悄关照。她在宫里也算一棵大树,只要只言片语,就好像能看出卫燎的态度似的,也正因此她一向不肯滥用什么权威,私下交代人帮忙照看的,还算是有分寸。
  傅希行是真没有吃什么亏,打从出生就被环绕,还有傅希如保驾护航,能吃什么亏?
  卫燎朝天翻着眼睛,觉得十分不耐烦。
  片刻后里头卫燎懒洋洋的扬声叫紫琼进去。
  傅希如静心等了一刻钟,紫琼出来,脸上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傅大人,今日就到这儿了。”
  这就是说他可以告退了,显然卫燎已经不准备继续逗逗他了。
  当真颐指气使,随心所欲。
  傅希如并不吃惊,也不意外,甚至问也不问里面的情状,告辞之后出宫去了。
  走到半道上,甚至绕了路,是从国子监门口经过的。
  紫琼再进去,内殿里就开了一扇窗,香气散逸,微风吹动宣纸,卫燎在洗手。
  他被朱砂染污了指尖,正低头自己搓洗,听到她进来的声音,头也不转:“说说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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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傅希如初入后宫,封常侍,封号:清?
  突然玩起了后宫游戏。


第八章 寒凉
  无论见过多少次面无表情的卫燎,紫琼都难免感到一阵熟悉的悲凉。她入宫很早,运气不错,照顾卫燎总有十四五年了,这些剧变也不过是近两三年逐渐明显起来的。
  以君臣或者主仆的分际来说,最好是一点多余的感情都不要有才是对的,安全的,可女人天性里的温柔和多少年相依为命的错觉,让她不得不生出完全不合时宜的爱怜与悲悯——明明自己也是深陷怪兽之口,永生无法出逃的可怜人而已。
  可吞噬她的不过是森森宫廷,吞噬卫燎的却是整个天下与皇位,竟说不上谁更悲哀。
  紫琼揭起盖子看了看香炉里的灰,询问一般看过卫燎的神色,又撒了一把香料,拨弄过整整齐齐的香灰,把新的香料埋起来,似乎是用这种事来掩饰心里的不安与徘徊,或者掩饰要说出口的话:“陛下的吩咐,妾身都问了,傅大人他……几乎什么都没说。”
  卫燎挑眉:“什么都没说?”
  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可这也是紫琼最难说出口的。她总不能说他看起来对您毫无留恋,也不能说为何非要这样纠缠,只能说些不痛不痒,似乎什么都没说的话:“傅大人他并不惯于对人说真话,说到幽州,也只说些趣事,说到贬官……”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刺人,紫琼不得不原话转述:“他只说,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谁也说不准,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怨怼,有几分豁达,或者仅仅只是描述事实,而非评价。
  私心里,紫琼其实很想劝和,可这话不该是她来说,所牵扯的事情又太多了,何况卫燎和傅希如其实都不是需要别人来管私事的人,她只能不越雷池。
  卫燎其实并没有生气,而是若有所思,想第一个跟自己说不见长安这句话的人究竟是谁,片刻之后才想起来,是一本闲书上关于二人争论是太阳远还是长安远的小故事。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所以太阳都比长安更近。
  他冷笑一声,接着往下问:“他还说了什么?和傅希行有关的就不用说了,我听见了。”
  紫琼就知道,自己进来的时候卫燎那种完全清醒的神情和他慵懒的声音完全不是一回事,肯定是早就醒了,只是没有发声而已。
  卫燎以前不这样,他小时候是个很乖顺的孩子,少年时代也并没有多少古怪,是入储之后,他就被压垮了,不得不做一个皇帝的样子,再没有真正的开心起来。
  紫琼知道自己只能从卫燎这边劝,又知道卫燎一定不想听她说这些,怯怯的,却终究鼓起了勇气:“其实……陛下只需直言,傅大人就会明白您的意思了,又何必这样……”
  卫燎闻言倒没有生气,而是看了她一眼,答也不答,转而问:“我睡着的时候,他都做什么了,神情如何?”
  他那时候着实很困了,就是有心睁眼也不能够,何况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试探傅希如的好机会之后,更是不能被他发现自己还有意识了。紫琼知道他近日在算计的事,当时自然是留意过的。
  可傅希如太不动声色,她所注意到的,也只有些微末细节,一一道出,也不觉得能够证明什么。
  她不觉得傅希如完全断情绝爱,割舍了过去,否则何至于一定要回来?可现今这幅场面令人不得不担心,即使彼此都未必要一刀两断,也会不得不渐行渐远。
  卫燎若有所思,翻开袖子,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外头有轻微的动静,紫琼出去探看,回来时卫燎已经恢复常态,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刚才那一段谈话,不耐烦的问她:“怎么了?”
  紫琼对自己的分内事向来处理的很得当,轻描淡写回答:“潘妃派人来问,设了小宴,陛下能否赏光。”
  卫燎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思已经揣摩透了,当下也笑了起来:“那你怎么说?”
  紫琼知道他已经是在玩笑了,上前帮他整理倾倒如山的奏章,头也不抬:“奴婢说陛下没空。”
  卫燎往后一靠,被她逗笑了。在内外朝多数人来看,都觉得紫琼是个温柔周到,谦卑恭敬的女人,虽然身为宫正,掌握的是训育宫人的大权,又在卫燎身边伺候,怎么也算是个万人之上的位子,可她看起来从不骄矜,更不仗势凌人。
  事实却并非如此。
  小潘妃在外头看起来,固然是后位空悬的当下宫中第一人,但这里头有多少分量,因为没有该有的名分,就只好看卫燎的心意了。固然她美貌年轻,秉性柔嘉,但也要卫燎赞许才算是。
  她出身其实不错,先帝的潘贵妃就是她的姑母,家中虽然是因潘贵妃而发迹,但终究是极力的往上爬,培养了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子弟——不算太能干,但还算能用。
  当初卫燎刚继位,要缢死潘贵妃,是出于不想在宫中被掣肘的考虑,对潘家却没怎么动。外戚之家向来如此,能攀附的贵人不在了,一家的荣华富贵也就是风流云散了。从没有几个能够趁着贵人恩宠尚在的时候打好基础,屹立不倒的。
  如有这样的决心,那也不必从女儿身上博富贵了。
  和在宫中起起落落,沉浮二十余年的潘贵妃不同,小潘妃入宫的时机太好,外朝没有什么大事,内宫也没有几个提的上来的女人,她究竟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很快就独得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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