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居然不宠我
双城冲了一半,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再也动弹不得了。他垂着头,唇不住的颤抖着。
如今,已经这样了,让他有什么脸面再去面对叶祯?
他失去记忆的这些日子里,就像狗一样替王府卖命。甚至不惜同叶祯虚以委蛇,各种假意亲近。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如今都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扇了双城一个耳光。
双城艰难万状的吐了口气,总觉得心里闷疼的难受。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做什么都迟了。他持剑强闯地牢救常淙的那一刻,就已经挥剑斩断了最后的退路。
大约叶祯也不会再相信他了吧。他只不过是一个被所有人玩弄在手里的棋子,谁都可以任意驱使。
须臾,双城拎着绵袍往外头冲去。
一夜间,京城落了一场大雪。如今正值严冬,路上行人也少。双城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个趔趄,好容易才走到叶府的大门。
他僵着手指头,试了几次才敲响了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双城抬头,见来人是绯色,连忙道:“我哥在吗?我想见我哥!”
绯色脸色极其不好看,他眼底通红,见着双城来了,连句“二爷”也不喊。背过身去,冷冷道:“大人吩咐了,不许放外人进来。”
双城哑着嗓子,“我……我是外人?”
绯色:“是!大人是这么吩咐的!”
他说罢,根本不待双城再说什么,将两扇门轰隆一声关上。
双城垂着头立了许久,他抬步要下台阶,腿脚一软整个人摔进了雪里。他将脸埋在雪里,默默的哭了起来。
房门口,绯色刚一推门,一股子呛鼻的苦味扑面而来。他几步拐进里间,见叶祯面如箔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绯色伸手抓过一个医师,质问道:“大人为什么还没醒?”
这医师吓得险些摔地上,他哆嗦道:“往生蛊素来是白蛊之王,十分厉害。此行又十分凶险,虽顺利将二人的血尽数互换,可大人他……他不会武功啊。习武之人都未必受得住,何况是大人!”
绯色脸色骤变,他拽紧医师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让大人苏醒过来。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医师连连点头,连忙带着人下去配药。绯色环顾一周,一个侍卫上前回禀道:“侍卫长,常淙已经苏醒,还请明示!”
绯色一边眉毛向下一压,他抬腿往外走。顿了顿,他又回转身来,吩咐道:“去门口通传一声,就说大人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放二爷进来!”
“是!”
绯色深吸口气,挑开帘子进了偏房。他看都不看常淙一眼,径直走上前替他松绑。
常淙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从木架上滑下来。他单膝跪地,一手捂住胸口,讥笑道:“怎么,用过我之后,就要将我带出去杀了?”
绯色冷哼一声,“大人饶你一条狗命,让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只要有大人在一日,必不会让王爷踏出领地一步!”
闻言,常淙笑道:“怎么,叶祯还没有死么?我还以为他会死在换血的途中。真是个疯子,他要死,还非得拉上我!”
绯色二话不说,伸手点了常淙的穴道。他拍了拍手,屋外立马进来两个侍卫。
“将人平安送到靖安,即刻就去!”
“是!”
也不知过了多少,叶祯缓缓从梦中醒来。他眼下极其虚弱,脸上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割腕换血,无异于削皮拔骨,痛楚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试了几次,也没能坐起身来,索性对着外面唤道:“来人。”
绯色闻声,立马推门而入,他见到叶祯苏醒过来,脸色立马一喜,道:“大人,你醒了!”
叶祯淡淡颌首算是回应,他道:“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妥了?”
绯色道:“回大人,属下已经让人将常淙送样靖安,另找了死囚处死。”
叶祯点头,缓声道:“你做的很好,此事不能声张,尤其不能让双城知道。只要这母虫在我体内,我若不死,双城便能不死。我……不放心将双城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绯色神色莫名,他道:“大人您这又是何苦?二爷难道骗您骗的还不够惨吗?属下说句不知分寸的话,二爷本就不是大人的亲弟弟,大人何必事事替他着想,这般殚精竭虑的替他想退路!大人,您的命才更重要啊!”
闻言,叶祯语气一顿,他深深的缓了口气。须臾,他询问道:“双城呢?他来了么?”
绯色暗暗咬牙,否认道:“没来。”
叶祯压下一边眉毛,沉下声音道:“如今,连你也敢欺骗本官?”
绯色大惊失色,连忙跪地道:“大人!属下自幼跟在大人身边,一心只为大人着想!二爷如今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大人何必还将自己也搭进去!”
叶祯眉头一皱,立马察觉端倪。他艰难的起身,绯色连忙上前扶他,“大人!”
“你让开。”叶祯说的话虽轻,可却如同往常一般不容置喙。
他好容易起了身,一阵头晕目眩。随意穿了件棉袍,往外走去。
绯色连忙拿了貂毛斗篷,追了出去。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二人便走至了府门口。绯色咬牙,上前两木门拉开。
只见府门口,双城垂着头,面向府门,站在石狮子旁。头发上,肩膀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他面色苍白,嘴唇深紫,冻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叶祯缓步走上前,伸手将双城脸上的积雪抹去,他解开斗篷,不由分说的将双城包在里头。
双城眼泪汪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有一声:“哥。”
叶祯淡淡应了,他道:“双城,你是在程门立雪,负荆请罪么?”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大家月饼节快乐!
☆、结束章
双城将脸埋在貂毛斗篷里,僵着手指去扯叶祯的衣袖,他冻的话也说不清,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
叶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道:“随我进来吧,冻成这副样子,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双城没敢吭声,悄悄瞥了一眼绯色,这才随着叶祯进了府门。叶祯见双城在外头冻得狠了,连忙吩咐下人端来火盆,又拿了几床厚实的棉被将人包住,让人送姜汤过来。
绯色立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对着叶祯拱了拱手,抬腿就出了房门。
双城垂眸,道:“哥,我昨晚是不是又做什么混账事了?”
叶祯摇了摇头,从丫鬟手里接过姜汤,一勺一勺吹凉了往双城嘴里送。他道:“你混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早便习惯了。”
闻言,双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抬眼见叶祯脸色苍白,身上扑面而来一股子药味。他方才在外头受冻,鼻子都冻僵了,眼下才渐渐能闻到味儿。
这满屋子的苦药味,浓的令人几欲作呕。双城立马道:“哥,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为什么屋子这么浓的苦药味?”
叶祯喂药的手微微一顿,略皱眉道:“是么?我到是没闻着什么苦药味。”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自然是被你气病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双城心里愧疚感更甚,他想起自己曾经明里暗里算计叶祯,还百般撩拨勾引,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他连看叶祯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心里纵是有一千句,一万句的话要说,可到了嘴边什么也吐不出来。
委屈么?难过么?愧疚么?都有。他做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有错。情义昭彰,仁义礼孝一个也没占。
时至今日,叶祯到是不计前嫌,一如既往的将他当弟弟。换而言之,他现在也只有叶祯了。
双城不争气的流下几滴猫泪,用衣袖狠狠一擦,闷闷道:“哥,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就是个白眼狼,哥对我这么好,我还处处跟哥较劲。我……我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往叶祯怀里一扑,两手环着叶祯的脖颈,嚎啕大哭,“哥!我那天晚上跟你有肌肤之亲,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以后都不要再赶我走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很怕,我……”
叶祯伸手轻轻拍了拍双城头,叹道:“别怕了,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罢。”
……
同年十二月,瑜亲王率兵谋反,二十万大军势如破竹,逐一收服了临边城池,一路压境直逼京城。
圣上震怒,急召大臣商议,唯独将内阁首辅幽禁于大理寺。文武百官战战兢兢,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可又不敢触怒圣上。
人人都知圣上为何这般震怒,也知是内阁首辅一人力求,让瑜亲王顺利回了靖安,这才让李殷有机可乘,起兵造反。
双城得知这个消息时,正跪在金銮殿门口。他跪求圣上下旨,准他随镇国将军前去抗敌。
他从早上一直跪在黄昏,圣上才终于松了口,却是因为太子以及诸位皇子的联合求情。
如今朝廷无人可用,镇国将军年岁又高,多年来血战沙场,早就落得一身伤痛。眼下正值严冬,且不说认命何人为主帅,就是左右先锋人选都尚未定论。
双城由着侍卫一路穿过太液池,远远就瞧见五皇子立在观璟台上。他遂上前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替家兄求情,下官不日便要随军出征,还望殿下能照料家兄一二。”
李泽佑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看,他转过身来,眉头紧锁,道:“叶双城,你以为上阵杀敌是好玩的么?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死?”
双城苦笑,“我自然是怕死的。可我若是不去,难不成要眼真真的看着我哥在大理寺受苦么?”
李泽佑拂袖,“父皇当初要强行将皇叔留在京师,是你哥叶大人力保,说是绝不会让皇叔起兵造反。时至今日,皇叔起兵造反,难道不是因为叶大人的过失么?”
闻言,双城心里一个咯噔,他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哥为了朝廷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他哪一件事没有做好?圣上当日若是强行将王爷扣下,焉知不会被后人诟病,说是残害手足?”
顿了顿,他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我哥对朝廷衷心耿耿,数十年如一日的替圣上分忧解难。可是现在呢,圣上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哥打入大理寺!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我哥进去了,还能有命出来么?”
双城闭了闭眼睛,如鲠在喉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须臾,他对着李泽佑拱了拱手,淡淡道:“下官此次若是死在战场上,还望殿下能恳求圣上,将我哥放出来。”
语罢,他转身就走,再也没回过头。
翌年二月。
镇国将军率领麾下二十五万大军挥师南下,战火连绵三月,多少百姓痛失家园,一路往南火光冲天。
“报——将军!敌军已经攻破三座城池!”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士兵闯入大帐,“报!敌军已经攻破了五座城池!正逼近大营!”
镇国将军气得狠狠一拂袖,将桌上的地图册子推翻在地。他起身提着长剑就要冲出大帐,哪知才走几步,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将军!”
镇国将军厉声道:“左前锋呢?!左前锋现在何处?”
“回将军!左前锋昨夜率领一支军队,偷袭叛军粮草去了!”
这人话音未落,帐外突然闯进来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他跌趴在地,急冲冲道:“将军!左前锋等人被叛军围堵在了黄沙岭!求将军立即派兵支援!”
镇国将军身形不稳,往后退了几步。眼下敌强我弱,粮草不济,若是再同叛军纠缠,必得输得一败涂地。上头的传令火速下达,要求撤兵回朝,保卫皇城。
可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叶双城被人围堵在了黄沙岭!
须臾,镇国将军下令三军,撤退十里。
“将军!那左前锋怎么办?”
镇国将军闭了闭眼睛,沉痛道:“左前锋通敌叛国,连同乱臣贼子李殷犯上作乱,已被本将军诛杀!来人!”
“是!”
“撤兵!”
黄沙岭。
火光冲天,血流成河。双城一身银白色的铠甲,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手里攥着长剑,挥剑砍杀。身后的尸骨成山,将整片黄沙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