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居然不宠我
他率领的士兵原是五千,奉命率人突击叛军粮草。谁料被人察觉,一路被人追杀,围堵在这漫无边际的黄沙岭。
“左前锋!我们快坚持不住了!援军怎么还没到?”
双城一剑砍飞一个士兵,喘了口气,沉声道:“再坚持一下,援军一定会到的!”
又是一阵潮水般的叛军涌来,迅速将场上的人围堵在正中央,逐一砍杀。
“左前锋!我军人数己经不足百人!坚持不住了!左前锋!”
双城心如死灰,他抬眼望了周围乌压压的叛军,人生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无力回天。他刚要回话,一股温热的鲜血喷了一脸。
“左前锋……”
双城伸出一只手,厉声喊道:“右前锋!”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尸骨越堆越高,脚下踩着的黄沙近乎被血染红。双城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十多剑一齐袭来,他抬起长剑拼死抵抗。
终究是无济于事的,双城重重的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吐了大碗的血。冷风吹散了长发,混着鲜血黏在了脸上。嘀嗒嘀嗒,鲜血顺着唇角滴在黄沙上。
只剩下他一个了。援军还是没有到。
大约连叶祯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罢。那夜,抵死缠绵,芙蓉帐暖,还浮在眼前。可如今却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双城艰难万状的起身,勉强用剑支着才不至于倒下。他保家卫国,为国战死,无上荣光。圣上大约不会再为难叶祯了罢。
乌压压的一众叛军,突然散开了一条道。常淙骑马飞奔过来,待看清场中央的人后。瞳孔猛的一缩飞身下马,狂奔到双城身前。
常淙眼眶一红,险些淌下泪来。他张着两手,都不知道该碰双城哪里。他咬牙切齿,道:“双城,我说过不准你再流血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双城咳出了大碗的血,他伸手一掌打向常淙的胸膛,自己也身形不稳,跌在地上。
常淙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哦,我忘记了。你已经把什么事都想起来了。真好,以后咱们连朋友也不是了。”
他说着,上前硬是将双城背在了身上,他狠狠道:“叶双城,你还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欠了我这么多!休想一死了之!”
大帐中,灯火通明,一盆盆血水从里头端了出来。双城躺在榻上,衣裳已经被人换过。脸色极其惨白,就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一个大夫跪在榻前替双城搭脉。须臾,他摇了摇头,退到一旁,立马又有个大夫顶了上去。帐里还立着十多位大夫。
常淙脸色极差,他拳头攥的紧紧的,一遍遍的替双城擦拭脸上的虚汗。他见大夫摇头叹气,忍不住抬腿一脚将人踹飞。
帐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李殷一身玄衣,从外面进来。他脸色阴沉,看了一圈将目光投向常淙。
“常淙!谁准你私下去救他的!他既然敢背叛本王,本王何必再保他性命!”
常淙额头青筋暴起,他偏过头脸,一字一顿道:“王爷,双城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难道心里没数吗?就是因为你自私自利,才会害得天下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李殷眉头一沉,冷声道:“常淙,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你莫要以为我同你爹有几分交情,你便能如此放肆!”
常淙猛一起身,怒道:“是!我爹早就死了!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还曾经被人强逼着吃下往生蛊!我这条贱命,到哪里都没有人要!”
李殷沉声道:“常淙!母蛊虫不是已经被叶祯移入自己体内,你如今这般说,可是埋怨本王心狠?”
常淙怒极反笑,他道:“王爷,叶祯是如何将我体内的蛊虫换到自己体内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割腕换血,难道我不是人吗?我不会痛吗?”
李殷喘了口气,道:“滚出去!别再待在这里!滚!”
常淙狠狠一甩衣袖,手指着地上跪着的一群大夫,怒声道:“治不好床上这位公子,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他说罢,大步往外头冲。
李殷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见无人敢动,不悦道:“还不快去救人?都愣着做什么?本王命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活他!”
“是,是,是,王爷。”
待双城再醒了时,已经是十日后。他抬眼望了一圈周围,眉头一锁,就要起身下地。谁料气血不足,直往地上摔。
常淙在边上睡着,此刻一听动静,赶忙将人抱住,他喜道:“双城!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双城抿紧唇,冷漠的将常淙推开,一字一顿道:“常淙,咱们的事儿没完,等我伤好了,头一个杀了你!”
常淙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端来米粥要喂。双城偏头躲过,常淙便道:“双城,我劝你多少吃一些,你现在可是我们的俘虏,你若是死了,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叶祯了。”
双城羞愤,他道:“卑鄙!快放我走!”
常淙叹道:“双城,你明知道自己是斗不过王爷的。为何还要上门送死?”
双城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顿了顿,突然从常淙腰间抽出长剑,抵在常淙的脖子上,冷声道:“最后一遍,放我走!”
常淙脸色黯然,他放下手里的碗,淡淡道:“双城,此次我若是放你回去,你才真的是不能活了。”
双城自然不肯信,无论如何也必须得走。
后来,他骑上了马,望了一眼站在大石头上的常淙,忍不住抿紧了唇角。
常淙摆了摆手,随意道:“滚吧,赶紧滚吧,滚的越远越好。你这一走,我真省心了,不用衣不解带的伺候人了。”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沉声道:“双城,我听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有人污蔑你通敌叛国。你哥若是保不住你了,就回来找我。我可以保你。”
双城摇了摇头,没说话。
常淙又道:“双城,我也不喜欢打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有办法让王爷停下战火。我只是想求你,以后别再记恨王爷了。王爷这一辈子,过得也很苦。”
双城默不作声,须臾,他扬起马鞭,骑马离去。身形渐渐消失在了黄沙中。
同年三月。
叶双城被人污蔑通敌叛国,打入死牢听候问斩。圣上一连下了十几道诏令,命内阁首辅叶祯亲自参与审问。
大理寺大堂,双城穿着一身囚衣,被人拖上殿来。膝弯一阵剧痛,硬是被人一棍打跪在地。他深深喘了口气,垂着头一言不发。
即使他不抬头也知,叶祯此时此刻就坐在上面看着。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面如冠玉,温润如玉。
周围参与同审的官员道:“乱臣贼子叶双城,你通敌叛国,害得五千士兵战死黄沙岭,你可知罪?!”
双城没吭声,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来。这些人分明是想让他认了这个罪责,如若他认了,就连叶祯也逃脱不了干系。可若他不认,便会屈打成招。
镇国将军同他有何仇恨,竟然也冤枉他通敌叛国。他那日险些埋骨黄沙岭,旁人又如何知晓。
说到底呵,他一心卫的国,保的家,护的黎明百姓,根本也不在意他是死是活。什么仁义礼孝,情义昭彰,通通都是权贵之臣丑恶的嘴脸。
许久,双城才抬起头来,他笑吟吟的,一字一顿道:“我何时通敌叛国了?你们有证据么?”
陪审的一位官员怒斥:“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叶双城,你还不从实招来!”
突然,太子从旁道:“叶双城,你素来性格张扬,该是不会起叛国之心。可是有人撺掇于你?你尽管明说,本宫在此,必能护你。”
双城心底一阵寒凉,就因为叶祯不肯归顺东宫,所以太子也要对叶祯赶尽杀绝?
在众人的惊愕中,双城突然起身冲向了主位,他大声痛骂,声嘶力竭,口口声声说是叶祯大义灭亲,不顾手足亲情。
叶祯抬手让人将双城押住,凝眸望他:“你说,是本官无情,不顾手足兄弟?”
双城狠狠道:“是!我恨不得杀了你!”
场上官员面面相觑,却听叶祯道:“关回地牢,来日再审!”
立马有两个衙差,一左一右将双城拖了下去。双城挣扎不已,一声声嘶吼,叫骂。衙差索性堵了他的嘴巴,这才安静下来。
官员散场后,太子凑了过去,笑道:“叶大人当真是大义灭亲,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下的去手。只可惜叶双城如今不过才弱冠之年,竟要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去死。”
闻言,叶祯淡淡道:“到底是不是通敌叛国,自有圣上同大臣们决断,就不劳太子费心了。”
“你!哼!”
太子气急,一甩衣袖离开了。
他走出殿门,突然调头带着一众侍卫去了趟地牢。
地牢里阴沉沉的,腐臭味和湿气扑面而来。太子用手掩了掩,压低声音吩咐几句,这才下了台阶,命人将叶双城提来。
双城刚刚躺下,立马被人粗暴的拽了出去。他眼看着自己被人绑在刑架上,而对面的人却是太子。
他心一点点的凉了下去,却听太子缓缓道:“叶双城,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本宫过来,就是想问一问。你可是替叶祯担了罪责,通敌叛国的可是叶祯?”
双城摇头,眯着眼睛笑道:“是啊,叶祯通敌叛国了,你也通敌叛国了,所有人都通敌叛国了。怎么样,太子殿下可还满意?”
太子抿紧唇,略一抬手,立马有两个衙差抬着刑具过来了。他饶有趣味的指着刑具,解释道:“这个你大约不认得吧?这是夹棍,若是用在人的腿上,能生生将人的腿骨夹断。到时你可就成废人了。”
双城咬牙,他心知太子来者不善,可又万万不能松口。他只要松口承认,不仅救不了自己,连叶祯也得死。
他们叶家是书香门第,名声极好。叶祯素来爱惜羽毛,怎能将这污水泼到他身上?
双城不许有人玷污叶祯,哪怕一丝半点都不许!
如此,太子殿下摆了摆手,两个衙差走上前来,将沉重的刑具束缚在双城两腿上,一左一右使劲一拉。
“啊!”
双城只觉得腿骨瞬间被人碾碎一般剧痛,鲜血透过衣裳,汩汩的往下流。他痛不可遏,拼命咬紧牙关硬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少,双城昏昏沉沉的,头虚弱无力的垂在一旁,只有出气,不见喘气了。
须臾,衙差慌忙道:“殿下!叶双城他……他死了!”
太子殿下嫌恶的起身,冷冷吩咐道:“传话出去,就说叶双城畏罪自杀了。”
他看都不再看双城一眼,转身离去。只是太子不知,在他走后,双城咳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虚弱道:“你们下手太狠了,我的腿没断吧?我哥呢?”
衙差连忙替双城松绑,道:“二爷,大人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京城郊外有个庄子,大人命属下将二爷送去养伤。”
双城点了点头,头一歪昏了过去。
内阁首辅之弟死于大理寺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讨论叶双城的死讯。消息传到宫里时,五皇子身形一歪,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拽着前来通传消息的侍卫,怒声道:“怎么可能这样死了?父皇不是还没将他定罪?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侍卫道:“殿下,属下听闻叶双城死前,太子殿下曾经带人进去过。好像是……好像是……”
五皇子厉声道:“好像是什么?快说!”
这侍卫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道:“好像是太子让人给叶双城上了夹棍,叶双城被活活疼死了!”
五皇子身形一歪,险些摔在地上,他扶住柱子,垂着头眼眶通红。他想:他若是早一点想到办法,或者早一点去看叶双城,他也许就不会惨死在大理寺了。
须臾,他道:“尸首呢?尸首哪里去了?”
侍卫道:“太子殿下吩咐将尸首一把火烧了,连骨灰都没了。哎,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殿下!”
同年五月,瑜亲王突然退兵,圣上险些喜极而泣,连忙割地赔款,签订条约,十年之间友好相处,绝不开战。
五月的滨州繁花似锦,街道上人潮拥挤好不热闹。在最热闹的街中央,一位蓝衣公子正靠窗而坐,他面容极其俊秀,生得一副好模样。此刻望了两眼街道,又回转目光,同对立而坐的白衣公子道:“叶祯,你看这里真的好热闹。以前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这里玩。可我又没钱,想吃个糖人都不行。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你一定要赔给我!”